魏晋南北朝文学史研究入门(研究生·学术入门手册)
分類: 图书,文学,文学理论,
作者: 戴燕 著
出 版 社: 复旦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5-1字数:版次: 1页数: 167印刷时间:开本: 大32开印次: 1纸张:I S B N : 9787309066418包装: 平装内容简介
2008年秋天起,作者在复旦大学用了一个学期,给中文系的研究生开一门魏晋南北朝文学史研究专题的课。本书就是这门课的讲义汇编。通过阅读近代以来的这些重要的学术著作,可以帮助同学比较快地接触到这个领域的研究状况、它的历史以及与这种历史形成有关的思想文化背景、它曾经关注过的问题以及为解决这些问题而采用的方法,等等。
作者简介
戴燕,北京大学本科毕业,中国社会科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现任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著作有《文学史的权力》(2002)、《玄意幽远——魏晋思想文化与人生》(2008),译作有《异域之眼——兴膳宏中国古典论集》(2006)等。
目录
1 引言
2 “选学”的复兴与传统的终结
3 平民文学的倡导与乐府研究的兴盛
4 对外来文化影响的重视与佛教文学研究
5 对本土宗教的认识与道教文学研究
6 从替玄学平反到魏晋风度论
7 附录
基本阅读书目
参考论著
后记
书摘插图
1 引言
在我们目前的文学史学科里面,按照时代划分,“魏晋南北朝文学史”,自成一段。
这种利用政治上的王朝更迭,来作为文学史单元的切割标准的所谓断代方法,在倡导文学独立,相信文学具有普遍性质,应当能够超越任何国族与政治界限的现代人的眼里,究竟是不是合理,先不去管它。
在历来的实际研究当中,由于公认能够代表曹魏时代文学成就的一些重要作家,大多仅只活到汉献帝的建安之年,讲这一段的文学史,因而通常总要习惯性地上溯到东汉末期,也就是曹丕尚未登基建立魏国之前,这一点,先也不去说它。
还有,苏轼表彰韩愈,有“文起八代之衰”的话,把韩愈生活的唐代中期,看成一个文学的分水岭,按照苏轼的意思,就是说,至少也要延长到初唐时期,才能够比较清楚地看见这一阶段文学史的完整脉络,就是这一条,也要先把它放下。
暂时放下这些疑问,并不是说,牵涉到文学史断代,以及与之有关的文学史性质的判断、源流的探查、成就的评价,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已经统统被解决掉了,而是说,“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在我们熟悉的学科环境里面,既是权宜的,也是约定俗成的一个专业科目、一个研究领域。总之,是一种通行的称呼,替代它的,大概只有“中古”、“中世”甚或“六朝”这几个名目。
这是在进入魏晋南北朝文学史之前,需要了解的第一点。还有需要了解的以下第二点。
现代人研究古代文学,讲究的是科学。所谓科学,在很多人看来,首先,就是要能够将自己与古代文学区分开来,好像法官办案,时时刻刻跟犯罪嫌疑人保持足够的距离,避免主观介入,防止感情用事,以此来确保判决的客观性和公正性。所以,现代一些做文学史的人,特别好讲真伪、讲实事求是,作家的生卒年,要考清楚,作品是不是经过了伪造和篡改,要弄明白,这是进入古代文学研究领域的第一步。经由可靠的文献与考古资料,还原古代文学的历史真相,有一分证据讲一分话,是现代人的追求。
可是另一方面,通过可靠文献及考古资料还原文学史的真相,也并不就是要将古代文学的面貌,依样画葫芦般地原封不动呈现出来。因为古代跟我们相隔,还不仅仅是一个时间上的距离,有时候我们说,八世纪的唐诗、十二世纪的宋词并不一定就比十五世纪的明诗、十八世纪的清词离现代的读者更远。当我们面对古代,遥想当初,事实上很难做到无动于衷、铁面无私,毕竟那些逝去的岁月,以及与之相伴的多姿多彩的文学,跟我们有着血缘的关系,我们是它的后裔、它的亲族,因为有它们,才有了今天的我们。我们与古代之间,就存在有这样的基因遗传性,这决定了我们和古代的距离,始终也只能是一种在心理上和主观上努力保持的距离,而现代人的研究古代文学,也往往会像子孙后代追忆自己的祖先那样,无可避免地要在叙述当中,渗透感情,表达认同。
魏晋南北朝文学在现代学术史上之被关注、被研究、被描述,多多少少就是同现代人从这一时期的文学中间,体会到某种关联,寻找到某种寄托,密不可分的。
2 “选学”的复兴与传统的终结
近代以来,首开魏晋南北朝文学史著述风气的,公推刘师培的《中国中古文学史》。这部以魏、晋、宋、齐、梁、陈六朝文学为叙述主线的文学史讲义,是刘师培生前最后一年——1918年在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编写的。
刘师培早年热衷于对满清封建政府的革命,后来改变政治立场,变得保守起来,学术上却日益精进。当他1917年到北京大学教书的时候,虽然已经有陈独秀、胡适这一批人,在《新青年》上号召“文学改良”或“文学革命”,锋芒毕现,然而代表着古文传统的“桐城派”的文学势力,也并没有完全退出当时的文坛及大学。刘师培是隶属扬州府的仪征人。时常惦念着“绍述先业、昌洋扬州学派”(尹炎武《刘师培外传》),以为自己的使命,因而他在课堂上讲授中古文学,首先针对的就是这桐城文派。
刘师培是希望重新发掘由梁昭明太子萧统提出的“事出干沉思,义归乎翰藻”(《文选序》)这样一个文学思想,同时借由弘扬中古文学的这一传统,来作一个历史的大回转,好跟以“从质舍文”为标榜的桐城派相抗衡。所以,在这部讲义的第二课,他就承接过扬州的前辈学者阮元所提出“文笔之辨”的话题,专门讨论起中古时代“文”“笔”概念的问题。
他像阮元一样,一面详加梳理和辨析中古时期有关“文”“笔”的众多资料,指出在当时的语境之中,只有“偶语韵词”,方才可以称“文”,但凡“非偶语韵词”,都只能叫做“笔”;而另一面,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崇尚“偶语韵词”的这种中古文学观念的偏好,同时坚持认为“言无藻韵,弗得名文”,在今天依然是有效的看法。他还批评桐城派一味尊奉韩愈古文的做法,是误把“笔”,当成了“文”,而以韩愈的古文为文章正宗,恰恰就是“文”“笔”混淆、文学堕落的一个现象。他有一段相当严厉的批评说:
合前列各证观之,知散行之体,概与文殊。唐、宋以降,此谊弗明,散体之作,亦入文集。若从孔子“正名”之谊,则言无藻韵,弗得名文;以笔冒文,误孰甚焉。又文苑列传,前史佥同。唐、宋以降,文学陵迟,仅工散体,恒立专传。名实弗昭,万民丧察,因并辨之。(第二课《文学辨体》)
如果我们说,刘师培的这一立场,表现出他仍然还是把自己限定在传统文章学的范围,他对桐城派的意见,也仍然是中唐以后、宋明以来的所谓“骈散之争”的延续,那么,他在讲义的第一课《概论》里面,开门见山所谈的:
物成而丽,交错发形;分动而明,刚柔判象:在物佥 然,文亦犹之。惟是捈欲通情,纮埏实同;偶类齐音,中邦臻极。何则?准声署字,修短揆均,字必单音,所施斯适。远国异人,书违颉、诵,翰藻弗殊,侔均斯逊。是则音泮轾轩,象昭明两,比物丑类,泯踌从齐,切响浮声,引同协异,乃禹域所独然,殊方所未有也。
此一则明俪文律诗为诸夏所独有;今与外域文学竞长,惟资斯体。
这样一种对有别于“远国异人”的汉语言文字,它的“字必单音”即一字一音的声形特征的认识,特别是对充分利用汉字特点书写的俪文律诗的期待,即所谓“与外域文学竞长,惟资斯体”,实际上便反映出,他在20世纪之初讲授中古文学,与历来文章家的骈散之争,事实上又有着根本的区别,这就牵扯到他对民族国家之存亡,这样一个重大的问题,其实有着相当深刻的关怀和思考。
在刘师培这一派“国粹”学家看来,中国当时面临的,不仅仅有“亡国”、“亡种”,也有“亡学”,亦即传统文化迅速坠落以至于彻底消失的危机,在西方文化大潮扑面而来的冲击之下,保存与复兴传统文化的“存学”,于是变成了跟“保种”、“爱国”同等重要的大事情。国学亡,种族与国家随之以亡;国学存,种族与国家赖之以存。
那么,什么是国学呢?自然是唯中国独有的传统学术文化,作为中国传统学术文化之承载媒介的汉字,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许多人都意识到,汉字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和西方的文字不同,一直保留着图像的特点,是象形的,而没有变成欧洲的那种拼音字母的形式。用汉字写出的文学作品,因此可以同时诉诸眼睛和耳朵,能够带来视觉的与听觉的双重美感。在刘师培看来,这样的单音节的汉字以及基于汉字特点写成的韵文律诗,理所当然地,是“禹域所独然,殊方所未有的一种中国文化传统。而以汉字书写的“俪文律诗”,因此,也可以说是一种既超越了具体时代、也超越了个别流派的,具有代表性和普遍价值的中国文学,能够当得上真正“国学”的名义,代表中国,去与“外域文学”较一短长。
从这样一个思路和推论中,就能够看到,刘师培之所以刻意标举中古文学,原来还有着超乎与桐城文派相抗衡之上的更深邃的意涵,也可以说,这是他在西潮澎湃的大背景下,刻意选择的一个立场、一种姿态。主张汉字的保存、表彰利用汉字的声韵和形态特点书写出来的中古文学,是由于他相信,只有这样独一无二的文学,才具备与“外域文学竞长”的资格,才有实力让中国文学永远地立足于世界文学之林。而这一点,也正符合“文学史”这一近代学科本身所树立的宗旨和目标,就是利用文学史的书写,来寻求民族国家的认同,来凝聚民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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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与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