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摄
最近两周，公安部主办的抓赌大案，由于涉及中国足球从业人员操纵比赛、买球赌球等重重黑幕，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虽然警方始终没有透露调查范围及案情进展，但记者仍然从足球界和法律界了解到，配合“抓赌扫黑”将成为中国足协一直关注的头等大事。
“实际上，中国足协并没有置身事外，我们已经开始协助公安部门调查。”上赛季中超联赛纪律委员会副主任徐家力律师今天告诉记者，“涉及到上赛季联赛的问题，我们都会协助公安部门调查，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做了，无论是从足球角度还是从法律角度出发，我们做这些事情都是义不容辞的。”
“现在很多媒体开始说中超裁军的事，实际上这和扫黑相比，只是常规工作。”有足协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裁军’的说法不正确，只是我们要严格准入制，要督促达不到要求的俱乐部尽快达标，而不是要借此裁军。另外，现在公安部门的行动还没完，我们只能按部就班地工作，暂时还做不出什么决定。”
中超纪律委员会已经“配合调查”
正因为如此，中超纪律委员会在本年度中超联赛结束后仍然没有停止工作，配合“抓赌扫黑”成为重中之重。虽然纪委会不肯透露配合警方调查工作的具体细节，但据徐家力律师介绍，只要确认俱乐部或教练、队员有违法情节，中超联赛纪律委员会“肯定要管，而且一定会严加处罚。”
“处罚就是依照中国足协的纪律准则，这一点大家不用耽心”，徐家力说。记者查阅《中国足协纪律准则及处罚办法》，其中第六十四条涉及赌博，处罚办法为“运动员停赛，官员禁止从事任何与足球有关活动，违法犯罪者送相关部门处理”，但处罚办法并未给出“停赛”、“禁止从事足球活动”的具体时限，只有“不正当交易”可以直接勒令俱乐部降级并取消注册资格。
但这只是足球行业内部适用的禁赛条款，与要求赌球假打者承担法律责任的公众期盼，尚有一定的距离。
据中国政法大学体育法研究中心秘书长张笑世教授介绍，按照国务院1995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赌球”的适用条款仅为第五十一条。
修改后的《体育法》第五十一条规定，利用竞技体育从事赌博活动的，由体育行政部门协助公安机关责令停止违法活动，并由公安机关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有关规定给予处罚。在竞技体育活动中，有贿赂、诈骗、组织赌博行为，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根据这一条款判断，“利用竞技体育从事赌博活动的”，受到的将是“警告”、“罚款”、“行政拘留”、“吊销公安机关发放许可证”等4类治安管理处罚，而只有“构成犯罪”的，才会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以‘构成犯罪’为承担刑事责任的标准，意味着有些参与赌球的球员或教练最多只是被行政拘留，当然，中国足协对他们的处理还要另算。”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法学专家告诉记者，“我最近一直在看媒体的报道，很多媒体都在呼吁从重从严打击参与赌球的相关人员，特别是足球从业者，包括俱乐部经营者、足协官员、球队教练和球员，但是一旦进入法律程序，这些人都违反了哪些法律，应该如何判处，我感觉不会是像有些媒体所设想的那样有很多人坐牢。”
《体育法》涉及法律责任的仅六条
在这位法律界人士看来，“赌博罪”和“行贿罪”、“受贿罪”以及“玩忽职守罪”、“渎职罪”，很可能是这次“抓赌扫黑”风暴中中国足球界相关人士适用较多的几项法律依据。
“每一项法律定义都有适用范围，并且受很多因素制约，即便是法律专家之间的意见也会出现不同，法律问题引起争论是非常正常的。”该专家说，“比如说，有人认为，中国足协工作人员同时是国家体育总局足球运动管理中心工作人员，属于国家公务人员，如果公务人员监管不利，就有犯罪嫌疑，但构成玩忽职守罪的前提是必须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而就算赌博罪，也是和赌博行为区分开的，其中还有‘聚众赌博’这样的划分。另外，公务员赌球、球员赌博，很难直接套用相应的法律条款。所以这件事最后到底发展成什么样，还要看警方的调查结果，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尽管去年北京奥运会取得了巨大成功，国家体育总局也在强调竞技体育为国争光的同时，开始重视全民健身，以推动我国由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的迈进，但《体育法》的修改仍然滞后——受历史原因所限，《体育法》仍有种种无法适应目前体育产业发展的诸多条款，这也是中国体育界近年来纠纷连连的客观原因之一。
“《体育法》是大法，是否修改，如何修改，需要全国人大开会审议。”张笑世说，“从近几年的情况看，现有的《体育法》应该进行修改，比如涉及法律责任的内容只有6条，这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可以判断，“抓赌扫黑”所涉及到的中国足坛相关人士，很难受到《体育法》的相应裁定，目前只有《刑法》才能提供相应的法律依据。
足球场外的查黑差距同样巨大
而与世界足球发达国家相比，我国足球从业人员受到的法律约束，并不比竞技方面的差距更小。
2006年世界杯赛后，即便是“世界冠军”这样的辉煌，也没能动摇意大利足坛“秋后算账”的决心——由于“电话门”丑闻，当年意甲冠军尤文图斯被判降入乙级，以－30分开始意乙征程，而AC米兰虽然留在意甲，但他们被取消欧冠资格，并且新赛季联赛积分被扣15分。
特别值得中国球迷注意的是，该处罚决定是由意大利体育法庭做出的——这也正是中国体育界的空白。
“那一年意大利的假球调查，都灵、米兰、罗马的检察机关都参与了，还出动了军警，所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张笑世说，“在国内我们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只能依靠法律慢慢健全。”
作为足球发达国家，意大利联赛的假球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在尤文图斯之前，AC米兰就曾经因为行贿被勒令降级，而法国历史上“第一个”冠军杯，就是马赛贿赂AC米兰所得——当时《队报》率先披露此事，法国足协立即展开调查，勒令马赛降级。
和意、法等国足协打假时雷厉风行的态度相比，中国足协给予警方的支持，却显得极为有限。
“我们是和人家差距很大，但这不代表我们就不抓赌了，不扫黑了。”原国足教练金志扬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时候就算到了，其实早就该抓了，但既有我们体育方面尤其是足球方面相关的法律不健全的原因，另外，也有怕形象不好影响大局的因素。”金志扬说，“从前几个月听说公安人员调查足球圈，我就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以前中国足球有过打假的机会，但都是自己放过了。”
十年纵容终酿恶果
“说实话，在足球圈里的人，虽然多数人是清白的，但谁没听说过赌球，谁没听说过假球？不说都经历过，起码都听说过。”金志扬说，“以前我们发现这方面的问题，总是要证据，可是足协没有司法调查的权力，什么证据都拿不到，所以大家一直在说司法介入，说了好几年，现在终于等到司法介入，但是司法介入会是什么结果，现在只是猜测。”
金志扬说，职业联赛刚开始的时候，足球还是很纯洁的运动，大家都是凭着热情在踢球，“就算有赌的，也是队员自己打麻将。”
“1994年、1995年，职业联赛刚开始，比赛内容都不错，而且各队风格都很鲜明，观众也开始多了，都觉得这么踢下去中国足球是有希望的。”金志扬说，“但职业化发展太快，球员的经济收入翻了很多倍，场外出现了很多负面新闻。”
在金志扬看来，“赌球”、“假球”是在1998和1999赛季时开始泛滥的。
“那个赛季大家都说渝沈之战是假球，那也是足协第一次派调查组去调查，但是调查完全没有结果。”金志扬说，“最终是足协认定了消极比赛，但是比赛结果没法更改，很多人看到这种情况，心里面就会想打假球根本没事。”
现在看来，1999赛季实际上可以视作中国足球职业化联赛的分水岭，最后一轮7场比赛5家俱乐部在理论上存在降级可能，也正是这样的复杂局面使得“家家都在买球卖球”的传言看上去比比赛结果更加符合逻辑。
在随后的十年里，中国各级联赛一直没有摆脱过“假球”的困扰，而这其中最关键的其实并不是缺乏所谓的“证据”，而是中国足协的“宽容”和“无奈”。
据记者了解，金志扬担任中甲球队北理工主教练时，该队队员曾被他队球员暗示，只要输球就有不菲奖金收入，但北理工队员婉拒了对方要求。
“我们没法说具体的哪场哪场有问题，因为没有证据。”金志扬说，“只能说中超、中甲、乙级联赛都有问题球，但是如何解决问题，只能是一靠自律，二靠法律。”
“抓赌打假”已不单单是体育问题
体育社会学家金汕表示，“赌球”已经不单单是足球的问题或者体育的问题，必须以对待社会问题的态度去处理才会获得良好效果。
“一场球几万人看，如果比赛不是完全真实的，那么这绝对是社会问题。”金汕说，“中超16家俱乐部，一轮8场比赛，如果有3场有问题，那就接近一半了，而且每轮大家都会涉及不同的对手，所以我相信如果不狠狠打击，中超赌球的现象会愈演愈烈，完全不是个别人的行为了。”
金汕表示，和欧洲、东南亚国家相比，中国人多、经济发展速度很快，这都是吸引赌博集团的极好环境，“虽然中国足球水平差，但市场好，所以赌球能迅速发展起来。”
根据中超公司的统计，近三年中超联赛上座率连年增长，即便是去年国字号在国际赛场上全军覆没，观众仍然给予了联赛极大支持，但今年警方“抓赌打假”，让很多球迷意识到自己倾注心血摇旗呐喊的热情，只不过是做了“假球”的陪衬。
“我觉得今年净化中国足球的机会是最好的，因为奥运会也完了，国家队今年就有一个亚洲杯，联赛也到了应该整治的时候了。”金汕说，“我不期待中国足球能够新生，就想犯过错的人能够受到公正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