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的时候,洪峰原本是想去追求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
才在大学读了两年,他就厌倦了。在大连海事大学读航海技术专业时,他几乎一眼就看得见自己以后的日子。那是一种被安排好的生活:在国际航线往返,从水手、三副、二副、大副,最终做到船长。
多数时间,他将与缆绳和水鸟做伴,站在甲板上看落日在海水中折射出黄昏的波澜。但这个年轻人觉得:“那是一种看起来挺男人,其实却没有一点想象余地的生活。”
就连在校园里,他做的事情也与专业没有一点关系。作为文学社的小组长、团委报纸的编辑,他整日躲在图书馆里看诗集,并且连续几门功课不及格。
熬到大二那年,没有和老师、父母、同学说一个字,他只留下了一张字条,“我实在不适应这个学校,我得自己去寻条活路了。”然后,洪峰悄悄离开学校,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他的背包里只塞了一本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
起初的生活充满幻想。因为被北京大学的诗歌节吸引,洪峰来到北京,并为了维持生计,走进了餐馆打工。
最开始,他做服务员,但没过多久,领班就提出,“你还是去后堂洗盘子吧。”他这才知道,尽管“端盘子”不需要学历,却需要一条干净的裤子。而他那条仅有的卡其色牛仔裤已经脏到了影响饭店“卫生标准”的程度。
因为没钱买新裤子,他只好和大妈们一起蹲在水槽前洗一个月的盘子。
“打工,旅行,再打工,再旅行”——这就是他当时的生活状态。他甚至还有股文艺青年的执著劲,计划着要一个人徒步走遍整个中国。他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Roma”,就是流浪汉的意思。
这样游荡的日子过了两年,他才开始有勇气面对退学的自己。这个追求独特的青年,开始尝试过“正常生活”。
他的第一项事业,是利用当网管时自学的编程知识,创造了“中国退学网”,并积聚了一大帮退学的人,他们互相称为“退友”。现在,这个网站已经有了17000多名会员。很多人希望退学网“应该对推动中国教育改革起作用”。但他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冲动。这个过来人宣称,自己只是给“退友”提供一些过来人的经验,而不是标榜“退学成功论”。
事实上,这个与韩寒一起被冠以“中国教育制度的外逃者”称谓的小伙子发现,当最初的浪漫开始散去,退学后的他,还是希望过一种更有价值的生活。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他在退学网结识的“退友们”,一开始往往很激进,但“大家年龄大一点后,就会觉得退学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那些曾经热心的退友开始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创业或打工。而他自己也开始向“正轨”靠拢。这一次,他选择事业的标准不再是特立独行。因为从退学生活中收获良多,他决心重新回到教育这一行。
他心中的教育圣殿,是魏玛王朝时期的包豪斯学院。他决心把“从最基本的动手能力开始”的理念激活。两年前,他带着这样野心勃勃的计划,来到北京一所民办高校,希望“把一些退学的学生送到这个学校里,用我的教育理念去教育他们,做一个教育实验”。
学校的校长立即接纳了他。不过照他的话说,自己“实验”没做成,反倒被“收编”了。与之前设想的不同,他被分配负责该学校的品牌推广项目。他成为一名普通的老师,过起一种朝九晚五的“靠谱”生活,把自己的第一目的定为“拿一份固定工资”。
他闭口不谈自己过去的经历。每天,曾经的叛逆者会穿上西装,打好领带,按时来上班。过去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是他的发型。他留了个美国民谣歌手鲍勃·迪伦的爆炸头。
但他的大部分学生根本不知道谁是鲍勃·迪伦。他们看着这个看上去有点怪的老师,经常能联想到另一个人:“嗨!爱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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