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当代著名女作家,1957年9月出生,籍贯河北赵县,70年代下乡知青。先后当选为中国作协副主席、中央候补委员,现为中国作协主席。代表作:《大浴女》《永远有多远》《第十二夜》等。
茅盾和巴金曾经是铁凝在少女时代遥望的两座伟岸的文学奇峰。
遗憾的是直到巴金病逝,铁凝也没能见过这位文学前辈,而与茅盾则有珍贵的一面之缘。
1978年的冬天,铁凝是“战战兢兢”见到茅盾的。
“那年还在农村插队,我是生产队里唯一喜欢文学的知青,不到20岁,在劳动之余写一些儿童文学作品。当时的中国儿童出版社在北京组织儿童文学笔会,我被请到北京。”
在那次笔会上,铁凝和同伴们荣幸地被邀请到茅盾的家里。那是一幢种满草木的四合院,就是现在的茅盾故居。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使茅盾家的庭院里一片明丽。铁凝和同去的几位儿童作家被人领到茅盾的书房里。
“大家都感觉慌乱,大气不敢喘,能感觉到自己猛烈的心跳。”
时隔28年之后,铁凝回忆那个时刻。从全国各地来的年轻人像现在的追星族一样簇拥在茅盾先生的身边,因为敬畏甚至不敢靠前。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一个老人,但还是慌乱。那时茅盾的眼睛不好,他要看清来的人很是吃力,他跟前来探访的年轻人一一招呼。
“那次会见说的话并不是很多,但是因为紧张,谈的什么话都不记得了。”
2006年11月12日,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七届全国代表大会上,49岁的铁凝当选为新任主席。铁凝的名字和茅盾、巴金的名字并置,成为继茅盾和巴金之后中国作协57年历史中第三任主席,并成为中国作协首位女主席。
海内外媒体聚焦这个时刻,宣称“铁凝的当选使中国作协主席走下神坛”,“中国作协主席,一个平民时代的到来”。
作为新时期女性作家的一面旗帜,铁凝的影响力可谓持久。她的早期作品如《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哦,香雪》,多描写生活中普通的人与事,细腻地描写人物的内心,从中反映人们的理想与追求、矛盾与痛苦,语言干净、柔美、清新。从对现代文明充满憧憬的少女香雪,到具有象征意味的红衬衫;从撕开了生活丑陋和血污的玫瑰门,到尹小跳饱受艰辛的情感历程;从被汪曾祺称赞“俊得少有”的“孕妇和牛”,到浓缩了旧中国50年历史的冀中平原小村庄,有媒体称:“铁凝的每一次亮相,都带来当代中国文坛的一次惊喜。”
1986年,是文学界公认的铁凝创作转变的分界线。1986年、1989年、1995年,铁凝先后发表反省古老历史文化、关注女性生存的中篇小说《麦秸垛》《棉花垛》《青草垛》。“三垛系列”使她的风格从纯净走向凝重,铁凝的创作从此走向成熟。此后《玫瑰门》《大浴女》等长篇小说则进一步承续着她对生命本质和苦难的思考。2006年初,出版的长篇小说《笨花》则被认为是她30年创作的一次阶段性总结。
与茅盾和巴金相比,铁凝是年轻的。但与茅盾和巴金所处的时代相比,铁凝所面对的文坛却又复杂许多——乱象丛生、饱受诟病、人气萎缩。如此文坛,对新晋作协主席铁凝来说,显然是一个严峻考验。能否带领中国文坛完成一次艰难的转身,再度树立起文学应有的尊严,铁凝的当选被社会广为期待。
2006年11月21日上午,在河北省作家协会的办公室,记者专访刚刚履新的铁凝。
窗外飘落的是石家庄冬季的第一场雪,石家庄被铁凝称为“我们的村庄”,回到庄里的铁凝也重回安静的状态。
不愿意跟文学说再见
记者:你会因为担任中国作协主席而疏于写作吗?我们看到茅盾、曹禺和巴金因为担任领导工作而很少再写作。
铁凝:我想如果我当作家协会主席以后就把我变得不是作家了,那我首先会让自己特别遗憾,我会对自己有很深的失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我只有在不断的写作中才能有话跟我的同行说,借用海岩电视剧的名字《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我说我拿什么跟你沟通呢,我的同行?写作是我热爱的一件事,一个人在生活中可能会有一些东西不再有了,或者他身不由己,但是他爱的职业被保留,或者他喜欢的事能够继续做,那是一种幸福。写作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我怎么会放弃呢?我愿意离文学近,我不愿意文学把我抛弃,不愿意让文学跟我说再见,我也不愿意跟文学说再见,不愿意跟我的读者说再见。
记者:在作家中,你是一个特别的人,你是作家,是作家协会主席,还是中央候补委员,你有这么多政治的角色,你怎么把这些角色统一在自己身上?对政治的介入影响或者限制你的文学表达的纯粹性吗?
铁凝:我觉得我本质上是一个作家。一切都是以这个作为出发点的;第二,我不预先设置把文学和政治人为对立起来,因为没有一个作家没有政治主张,就像英国作家劳伦斯说的,每一个作家都会依附一个道德系统,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宣言,没有一部小说,没有一个经典,没有一个优秀作家的小说里面没有政治,关键在于你对政治的理解,是一个狭隘的口号,还是一时的政策。政治也包括作家对世界的态度和立场。
2001年,我跟余华在日本参加大江健三郎的一个作品讨论会,大江健三郎就是一个范例,他对政治对社会的关心和关切程度,一点也没有让他的艺术受损害,他在艺术、技艺的磨炼上对自己有非常苛刻的要求。反过来,这一切也没有减低和削弱他对政治的关注,他对国际问题、对和平、对战争、对人类发展都有自己的态度,他的文学和思想视野开阔而深广。当时余华有一个发言,记得当时他说,他以前确实是厌恶政治,也想远离政治,但是读了大江的一些作品以后,他有一个重新的认识和思考。我以为,从劳动的角度看作家,作家是一个写字的匠人,你在技巧的磨炼上、在勤奋的写作姿态上可以说是一个工匠,像一个缝鞋的人,你不能偷懒,差一针都不行,这鞋就合不上。但是作家最终不仅仅是一个匠人,他比匠人高出许多,高出来的就是他对人生的体察,对人的灵魂的探究,对世界的关切,对生存本身的思考。
一个大国养不起最优秀的作家是悲哀
记者:作代会以前,作家洪峰上街挂牌乞讨,被媒体狂炒。莫言在谈到洪峰乞讨行为时说,洪峰是在争取一种公平。他说,作家供养制度在中国还是存在的,很多地方都有供养制度,但洪峰是作家,却得不到作家供养制度的保护。更多的人批评洪峰作秀,以他为耻,被批评的还有“作家供养制度”,认为它应该取消。你怎么看?
铁凝:我想在当下的中国,“作家供养制度”恐怕一时是不能取消的。我认为我们这么一个大国,国家可以有一定的钱拿出来,供养一部分非常优秀的作家。供养作家,在很多国家都有先例。比如法国,比如以色列,法国有很多文化和文学艺术基金,是用来支持作家和艺术家的创作活动的。在西方,其实国家也在介入文艺体制,他们通过基金会的形式赞助文化和文学活动。我出访以色列,以色列有一个以色列希伯来作家协会,他们是政府要拿出钱来给他们办纯文学杂志,政府拿出钱来为他们租房子居住,让他们开咖啡馆,咖啡馆的收入也是作家的,我觉得我们这样一个大国,如果养不起几个作家,我想可能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悲哀。
我为什么强调专业作家制度是必要的?我现在不是专业作家,不存在我替自己说话,我可以避这个嫌。据我所知,比如像王安忆、张抗抗、刘恒,他们都是专业作家,他们担任作协的职也是不坐班的,王安忆现在是复旦大学教授,但之前应该是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同时也是专业作家,张抗抗也是人住在北京,有充裕的个人的时间。莫言的单位对他也没有硬性要求他做什么,他还是有充裕的写作的时间。我觉得我们这样一个大国,这样一些顶尖的优秀的作家,怎么能配不上国家出一点钱,让他们有一个相对体面和安定的生活呢?对作家来说,住房也许不是最重要的,有钱可以买一个房子。但是医疗呢?子女的教育呢?社会保障呢?创造一个和谐宽松至少是小康的生活,也有助于作家有一个好的心情,以解除他的后顾之忧,专心为他心目中的文学去探索,我觉得这是国家应该做的,国家不应该放弃这个。
文学会产生出它应有的力量
记者:最近作家陈村上书中国作协dang组,为史铁生陷于困苦状况呼吁救助。你愿意回应吗?
铁凝:像史铁生这样优秀的作家,我想国家尽全力帮助他解决遇到的困难,应该是义不容辞的。这也是作协特别应该具体关注的。这个作家一直坚守着纯文学创作,坚持自己精神的高度,但是他的身体又是那个样子,这么大的一个反差。从个人的角度,我觉得也应该关注。
专业作家制度为什么现在还不能完全取消,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的法制体系还没有健全起来,在法制不健全的情况下,作家全部成为自由职业者,我觉得作家的权益是没有办法保障的。首先,盗版的问题。比如有收入不错的作家,现在很多纯文学的作家也是有好的收入的,但是,也还有探索型、实验性作家,他不为市场所左右,坚持自己的文学追求,他的生活怎么办?除非他有另外一份工作,比如他是一个记者、一个大学老师、出版社的编辑。但是他没有这样的工作怎么办?我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法制的不健全,作家的权益会受到严重侵害,著作权被侵害,被反复地侵害,被非常无情地践踏,这样的情况在我们国家虽然近年有改善,但问题还是严重的。我们自己都有过这种经历。有些收入好的纯文学作家,现在住房可以自己解决,但是长久的收入,家庭的生活——家里的老人、孩子需要你抚养,你的生计问题,医疗、看病问题,你不断地被侵害,你实际应该得到的收入,跟你的劳动不成比例,你得不到你实际应该得到的收入,你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作品成为侵权者暴发的手段,而这个时候作家显得比较无力,所以在这里,我还是要替我们中国的优秀专业作家说一句话——专业作家制度并不意味着吃闲饭,也不意味铁饭碗。
记者:以往文学体制是依靠作协组织、文学评奖、文学期刊的运行,以这样的方式组织作家,团结作家,与作家相互依赖。现在的问题,文学期刊经营非常困难,影响力贫弱,还有文学批评的公信力也受到普遍质疑,文学评奖也很难有权威感。在这样的情况下,文学体制怎样运行,作家协会如何凝聚作家对作协的信任和信心?
铁凝: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作协不是一个人的作协,我想有一个新的领导机构,这个新的领导机构有dang组书记处,他们在运行着很多工作,比如说大家对评奖的质疑,但是应该说他们也很难,他们也在力图扭转和改变,比如说随机抽取评委,增加外地评委的比例数,等等,这些也试图在做一些,已经是做了大量的工作。新一届的领导机构刚成立,工作还没有交接,我已经回到庄里了,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地为今后的工作目标思考,给我一些时间。我觉得我们会正视这些问题,这是值得关注,而且是必须面对的问题。但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还有13位副主席,还有整个主席团,还有dang组书记处,可能大家都有很多的见解,把这些见解聚到一起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我相信,依靠中国作家的共同努力,文学在中国会产生出应有的力量,并不断呈现应有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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