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年关,人便越懒。朋友纷纷回来,打电话叫我过去,心里一想,不过喝酒打牌,还要跑来跑去,最后很可能几个人挤在一起睡觉,喝酒我不行,打牌我更不行,我本身经常失眠,若连睡觉也不能安生,必是一番折磨。
一一推脱,再定日子,先缓上一缓。在家里一个人没事闲逛的时候,越发觉得四周冷清起来。
我家后面那排居房,原本有五家住户,七年多前搬的搬,走的走,现在只余下中间两家,算上我家这一排最南边搬走的一家,前前后后,留下了四间荒屋。
我所身处的这个村子,是一个移民村落。父辈们年青的时代是一个很特殊的年头,时下所争论的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在我小的时候听到的不多。听到最多的是,商品口粮与农业口粮,我问过父亲,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什么,父亲很简单的说,就是一等公民与二等公民的区别,吃商品口粮的是一等公民,吃农村口粮是二等公民。
这个似乎过了几十年,也依然没有改变。原先我们这块的大队要建一个蔬菜基地,于是就有了我们现在的这个村子,以前称的是蔬菜队,现在叫南闸村。
而那时由于住户不够,要从周边迁来住户,吸引住户的最好办法,就是提供农转非的指标。我们这个村子每一年都有几个农转非的指标,也就是工厂单位会来这里招人。
不要小看那时的一个商口粮户口,必须是你有了这个,你才有机会进入到工厂单位去当工人。而后来兴起的买办农转非户口,可能有些朋友还有记忆,最开始六千一个,许多人抢着去办。但只过了一年左右时间,国家开始放宽一些东西,农转非户口跌到五千,再后来两千,最后一千五,但这个时候就没有人要了。无关正题,就此打住。
我父亲一族是最早迁过来的,刚来时屋子前后都有水塘,特别是我家后面,出门走出不远,便是一片极广的深塘。
八百里洞庭之边,云梦泽之缘,我父亲是这么说我们这处地方的。汉江的一条支流从我们村子东边流过,往下到沔阳。我只知道这条河往下的一些地方,有人称是东荆大河,但我们这的人一般不这么叫,我记忆中好像只听人叫过小河,大河,而大河指的就是离我们这不远的汉江。
每一年大概是冬天时候,小河下游靠往沔阳的地方总会有人过来我们这边挖河,这条小河流量不大,但泥沙很重,而下游一些地方的农业灌溉,生活用水全要靠这条小河,怕到缺水时节短水,冬天就要挖深河床,以保来年流量不会受到影响。
挖河的人总是三三两两散住在当地各家之中,那个时候基本上还保留了前面大锅饭时代的特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像现在这样复杂。你现在想随便住进人家家里,几乎是件很荒唐的事。
有一年,具体是哪一年,我父亲也记不清楚了,几个挖河的人见着我们家后面深塘水边的一个石头台子很奇怪,那时退水,石台露出水面很多,平时见不到的下面,现下也见到了。
眉毛眼睛鼻子,是一个石雕的人头像。而看陷在泥下面的部分,似乎还有很长。这个石雕的人头上面足可以站上三个人,四方圆体,合围起来要五六个人。
那些人来了兴趣,趁着退水,又往下面挖去,挖了十丈三尺多深,硬是没有见到这个石人的底。
由于那些东西还半掩在地面上的时候,我还没有降生,没有亲见,不好描述,父亲也不能确定石人的具体大小,只能估计。这个石人应该最少有五米多高,两米多宽,算下来至少也有十多吨重,而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很明显这个石人是由一块巨石整体雕成,但我们这儿地处平原,东南西北,方圆五百里之内别说是山,连个石头也是很少见到。另外还有一个东西,我父亲形容时说是既像龟,又像鳖,但只看个头的话,又像个青蛙。而这个石雕的嘴唇,仅仅只是一张嘴的地方,上面并排都可以站上五个人。可它还有很大一部分地方埋在泥里,没有人看到。
父亲讲的时候,我当时说,可能是玄武,纯粹个人臆测。母亲倒是印象深刻,说刚嫁过来这边时,每次洗菜,都是站在这个东西的嘴上。
再后来就是这两个东西被传了开来,每年来挖河的人都要过来看看。父亲说,那时来我们这儿了而不来看这两样东西的人,算是没有到过泽口。
这些挖河人的事,是我父亲成家后的事。在他还小的时候,靠我们家南边往后面走,原先还能看到牌坊,石柱,还有石碑,父亲说前面的柱子是系马桩,后面的碑是什么不清楚,石碑上面有字,但他那时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石人原本应该是立在石柱旁边,石人的旁边,还牵着一匹石马。
而再往里走,就是一个墓室。老人们传说是一个县官的墓。但能够动用这么费工费力的巨大石材造石人,石马,石碑之类的,这个墓室主人的官职,应该绝对不止是个县官这么简单。
后来的事情。
那个墓室的上面建了医院,那个时候我们叫的是卫生院。然后从外地迁来的住户在我们家后面落下了新居,也就是紧挨着医院。
后面一排五个住户,最南边的那家,我还记得家主人是个裁缝,但没过多久,他们家里死了人,死的是一位老者。
没过不久,从他们家往东过去,周家与罗家的女主人相继都过了世,而东头两家,其中一家我每天都可以听到他们家里传来摔东西吵架的声音,而另外一家则只有一位老先生,一位老太太,有没有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家这一排最靠南边的一户,也就是原本进到那个墓室的石牌坊那儿,他们搬来较晚,我记得他们家里是出了车祸,男主人开车撞死了人,赔了很多钱,只住了五年多时间,就搬走了。
他们家后面就是那家裁缝,也相继搬了,如今是这两家的房子,还有后面靠东头的两间都空了下来,成了荒屋。
我父亲告诉我说,这种东西你真不能不信这个邪,裁缝那家就是拆了石柱,再在上面建的房子。
死者为大,无论如何,有些东西你随意冒犯不得。
在写之前,我很是有些犹豫。记述别人家里不幸的事情,是一种很可耻的行为,但我现在最要做的是,把自己的心态尽量摆的平正一些。那些看上去一派平和的家庭,谁又能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幸还是不幸?而我家后面的那些住户,他们的不幸只不过是表象化了而已。
关于传闻,稍后再写,这个古墓是否存在,如果有朋友要来,现在到我家后面那排去找,还可以依稀看到残垣断柱的痕迹。
仓促成文,思路纷繁,罗罗苏苏了一番,万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