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东京梦华录》(序於一一四七年)卷八的记载,宋朝的街市,在中秋节的前几天,就已弥漫著浓厚的过节气氛。商店贩卖新酒,重新布置门前的彩楼。市人争饮新有石榴、梨、栗、葡萄、弄色枨橘等等。到了晚上,人家争登酒楼赏月,丝竹箫管并作。里巷儿童通宵玩耍,夜市人马杂沓,至於天明。吴自牧(约一二七○前後在世)的《梦梁录》卷四也记载,南宋人家多於此日安排家宴、团圆子女,以酬佳节。即使是陋巷里的贫穷人家,也都会典当衣物去购买酒困,来欢度中秋。
金盈之(约一一二六前後在世)的《新编醉翁谈录》卷四则记载了当时人由赏月进而拜月的习俗:「京师赏月之会,异於他郡。倾城人家,不以贫富,能自行者至十二三,皆以成人之服饰之。登楼或於庭中焚香拜月,各有所期。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愿貌似嫦娥,圆如洁月。」
除了拜月之外,还有赏灯的风俗。周密(一二三二─一三○八)的《武林旧事》卷三记载杭州中秋夜:「灯烛华灿,竟夕乃止」。浙江也於中秋夜放一种羊皮小水灯「一点红」,江面上布满了数十万盏灯,有如天上繁星,十分引人注目。据说水灯是为讨江神喜欢,并非纯粹为了观赏。
宋朝在杭州另有一特殊的中秋景观,即钱塘观潮。由於钱塘江口地形类似一漏斗,每当海潮涌至,受到渐进渐狭的地形影响,波浪便重重叠叠堆积成一道水墙,声势极为壮观。苏东坡在杭州任佑府时,曾作过一首《中秋夜观潮》,描述观潮人数之众多,及潮水汹涌之气势:
定知玉兔十分圆,已作霜风九月寒。
寄语重门休上锁,夜潮留向月中看。
万人鼓噪慑吾侬,犹似浮江老阿童。
欲识潮头高几许,越山浑在浪花中。
《武林旧事》中的另一段文字则更具体的描述了潮水震撼天地的磅薄气势:「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直至今日,钱塘观潮仍是浙江省中秋节最具特色的观光据点。
元朝虽以异族入主中原,但所受汉化甚深。节日习俗也大半沿袭汉人旧制。到了明朝,赏月、祭月、吃月饼的风俗大盛。
田汝成(约一五四○前後在世)的《西湖游览志余》「熙朝乐事」记载明人多於中秋节以月饼相馈赠,取其圆形的「团圆」之义。夜晚则设赏月之宴,或携带酒食至湖海之畔游赏。刘侗、于奕正合著的《帝京景物略》(一六三五)卷之二则详细描述了中秋祭月的供品:月饼必须是圆,所供的瓜果则必须切成如莲花般的牙瓣。街市出售月光纸,上面绘有月偏照菩萨,下绘月轮桂殿,有一兔人立捣药於其中。祭月後将月光纸焚烧,所供的果饼分给家中的每一成员。中秋节又是团圆节,所以纵使有归宁的女子,也必定於此日返其夫家团聚。
至於明人赏月的盛会,则有张岱(一五九七─一六七一?)以其生花妙笔,为我们作了下面这段极其风雅记述。《陶庵梦忆》卷五的「虎邱中秋夜」:
虎邱八月半,土著、流寓、士夫、眷属、女乐、声伎、曲中名妓、戏婆、民间少妇、好女、崽子、娈童及游冶恶少、清客、帮闲、僮、走空之辈,无不麟集。自生公台、千人石、鹤涧、剑池、申文定祠、下至试剑石一二山门,皆毡席地坐,登高望之,如雁落平沙,霞江上。天暝,月上,鼓吹十百处,大吹大擂,渔阳参挝,动地翻天,雷轰鼎沸,呼叫不闻。更定,鼓铙渐歇,丝管繁兴,杂以歌唱。皆「锦帆开澄湖万顷」同场大曲,蹲踏和锣丝竹肉声,不辨拍煞。更深,人渐散去,士夫眷属皆下船水嬉,席席徵歌,人人献技南北杂之,管弦迭奏,听者方辨字句,藻鉴随之。二鼓人静,悉屏管弦,洞萧一缕,哀清绵,与肉目引,尚存三四,迭更为之。三鼓,月孤气肃,不杂蚊虻。一夫登场,高坐石上,不箫不拍,声出如丝,裂石穿云,串度扬,一字一刻,听者寻入芥,心血为枯,不敢击节,惟有点头。然此时雁比而坐者,犹存百十人焉。使非苏州,焉讨识者。
晚明文人的生活情趣,从这则「虎邸中秋夜」或能略窥一二。
明人拜月时用的「月光纸」,到了清朝,改了个名字叫「月光马儿」。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一九○六年)。记载:「月光马者,以纸为之,上绘太阴星君,如菩萨像,下绘月宫及捣药之兔。人立而执杵,藻彩精致,金碧辉煌,市肆间多卖之者。长者七、八尺,短者二、三尺,顶有二旗,作红绿,笆或黄色,向月而供之。焚香行礼,祭毕与千张、元宝等一并焚之」。
清又流传著一句话:「男不拜月,女不窜」。所以拜月就成了妇女的专利,家中的主妇忙著拜月,小孩子也不愁没事干。中秋节前几天,街市上都会卖一种专供儿童月用的「兔儿爷」。兔儿爷的起源约在明末。明人纪坤(约一六三六年前後在世)的《花王阁剩稿》:「京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而拜之」。到了清代,兔儿爷的功能已由祭月转变为儿童的中秋节玩具。制作也日趋精致,有扮成武将头戴盔甲、身披戢袍的、也有背插纸旗或纸伞、或坐或立的。坐则有麒麟虎豹等等。也有扮成兔首人身之商贩、或是剃头师父、或是缝鞋、卖馄钝、茶汤的,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