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小夜曲
足球坐在草坪上。花着脸。
小狗试探性地叫了两声,摇着尾兜了一圈便回来,身子往电线杆儿腿部来回蹭。草坪滑溜,附近没有别的狗儿逡巡,场所极好,但小狗失了约会。
不远处路边有人在卖卷粉,慢慢将黄昏卷了起来。薄薄的交到一只小手中,便带走了。街上人来人往,路灯亮时,烤熟的红薯味便传过来,淤在空气中。修单车的焦急地收摊点,熟练而合理地将所有工具耗材放进人力小三轮,很快消失在细密的小巷里。对面商场门口,瘸腿的瞎子拉出了一首流行歌曲,调弯弯的,像一条小路绕着某双脚迂了很久,来到城市的沿口就忽然垂下去,断了。跑了调,音有些颤。一位妇女欠身放了张小币到破碗里,手里拎着刚从商场里“淘”到的最后一轮廉价菜。手机响起来,男人走到路边,左手夹着漆黑的公文包,眼盲目的张望远处,一面大声嚷着什么。小车源源不断,饼一般从远处的烘烤车间里出炉。天黑了,声音在暗处厮混。
这些景致都处于发情期。然而,大都失了该有的应对。
报刊亭守着腻了的桃色新闻,戴着绿帽子,乜着眼,犯困。酒楼的司仪忽然全出来了,像夜晚的地里冒出的一排排麦苗,用力施了些肥,啪啪啪的响后,转眼就抽穗了。便有路过的,犹疑地抬眼推敲酒楼的烫金招牌,然后才往下推敲这些着旗袍的麦穗们。麦穗们通常驯顺地伸出微笑轻触,一会儿便筛出了结果。也有诚恳的,喉结滚动着,梗梗的便扎了进去,麦穗们机械地点点头。
在不纯熟的散发浓重烟味的歌声里,窈窕的霓虹灯忽然亮了,光芒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施展浑身解数。歌声寥落时,很快陷入一种稠密的挣扎。神色焦虑而惊慌。有个少年吊着膀子从下面经过,循着唱词追悼了两句。宽松地吐了口痰,用脚蹭了一下。然后从竹节虫般的水磨蓝牛仔裤内摸出一支烟,燃上,便又哼起了另一首怪异的歌曲。坐在名牌服装店橱窗内的男士一直侧耳在听,一脸漠然。隔壁美容美发店的理发师盯着镜子,端祥了会儿,然后惬意地给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士头部套上笼子。所有雍容气质便失了自己的主人,逸了出来,拐进了附近的花园小区。几幢高楼傲慢地扩着势,似乎正面对着黑压压一群前来结算的民工。而区内的喷水池耐心地蓄着怨言,偶尔发泄一次。一辆载有家俬的改装型小货车酗了酒,摇摇晃晃,冲向花园小区。管理处的门卫伸手挡住,索要凭证。夜空中传来司机低低的摇摇晃晃的咒词。
都是极自然的事。尽管捉了去,勾些红油,制成蒜泥白肉。
一群孩子认真地在广场光亮处玩滑板,飞起来,落下。努力实现着飞翔的渴望。有人在高大的棕榈处摆下了江湖残局“垂渭钓滨”,将原谱稍稍搅拌了一下,搓成饭局。聚了一群年轻的鱼,都在观察,没见叼饵者。透亮的二楼海鲜药膳火锅城支起了火锅,锅里飘浮着虾。几只虾样的老人,抄着手,挪进了新开张的药房,先是在门外称量体重,然后便一直呆在里面,磨磨蹭蹭,不愿出来。
显阔处已无立锥之地,夜臃肿地翻过停车场四围的铁栅栏,回了各自的牢狱。
广场中央的电子显示屏播了会儿广告。顿了顿,留出一点空闲。对面二十四楼的窗帘抖动了一下,像鼠标动了一下,心里轻轻点击了某个人的名字,窗眼就接通了外面的世界。
另一楼层内有人感应着,便锃亮了鞋,哧哧哧,熨斗一般滑顺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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