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CEO办公室走出来，季超的心头十分憋闷，不知谁将一把转椅放在过道，他忍不住上前踹了一脚，以舒解心中的郁闷。
其实，季超本该喜出望外，因为CEO跟他谈的是提拔之事。这对于很多人而言，绝对是好事，但季超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这次跟好几年前他经历过的那件事几乎一模一样。那时，季超加盟这家IT企业不久，老板就找他谈话，要提拔他为部门经理。面对摆在面前的“升官发财”，季超一点都不动心，出于对自己的了解，他很清楚自己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干什么。他非常平静地对老板说：“我这个人性格内向，一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真的不适合做管理工作，我只愿意踏踏实实地做技术。”
老板一幅非常了然的神情，向季超解释道：“公司决定申请政府的科技创新基金，希望你担当申请项目的技术负责人。”其实，老板并不是不了解季超的短板，之所以委以季超“官职”，一是因为他学历高，二是因为他有专利和论文。
季超忍不住问了一句：“用什么项目申请？”老板告诉他，用蓝旗——公司自主研发的Linux。
那时的季超尚年轻气盛，听到“蓝旗”二字，忍不住说：“就这东西还申请创新基金？三两个人从网上下载一个现成的Linux版本，三修两改就号称拥有自主知识产权，不仅违反Linux的许可，简直有些糊弄人！”
话至此，季超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非要挂创新之名来忽悠？咱们公司明明只有代理外国产品的能力，业务也就是‘搬箱子’而已，却要粉饰为全面解决方案、美化为高科技成果。凭这些怎么能忽悠到政府的科技创新基金呢？”他接着说：“的确大把的IT公司都是‘搬箱子的’，大家之间只有规模不同，没有本质差异，那为什么我们不能老老实实地承认，硬要贴上各种创新的标签？我们落后、我们缺乏技术含量，这并不可怕，但用这样的方式来‘创新’，才真的可怕！”
话说完了，季超站起来正要愤然离开，老板把他叫住了，老板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我们公司创办时间不长，正是为了你这样的优秀人才能得到持续发展，我们才更需要多渠道筹措资金，需要政府无偿拨给的创新基金。”最后，老板表示，如果季超不愿意从事管理工作，他可以暂时当个挂名经理，仍旧从事他喜欢的技术工作。
经过老板的精心运作，公司终于获得了政府创新基金的重点扶持，150万元资金分批到位。在此期间，季超一直挂着“技术部经理”的名，待资金全部到位后，在他的坚决要求下，这个挂名才取掉，他终于又安心回到了技术工程师的岗位。
几年过去了，季超早已从公司的技术骨干“升级”为技术元老。作为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他以自己不俗的技术成果，见证了公司的发展。不过，这几年懊恼的感觉也一直伴随着他——埋头技术的他深深感到我们的技术差距不是缩小了，而是扩大了，大家还在忙着“搬箱子”，好容易研发点什么，也缺乏创意，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别人，进行抄袭和模仿。一旦业界出现一个新概念，大家就会一拥而上，把它变成一个大筐，争先恐后地把金子和垃圾都往里装。但好在还有让季超欣喜的事，毕竟大家都已经认识到“拿市场换技术”的结果是市场和技术的双输，自主创新的呼声日益得到社会和企业的认同。
因此，今天CEO找他谈话的时候，季超起初很兴奋。他一进CEO的办公室，老板的兴奋溢于言表，说：“如今，创新之风日劲，IT企业更要充当创新的急先锋，董事会决定把我们公司打造为自主创新的典范，把你这样的技术精英树立为创新的榜样。”一直有着技术情结的季超闻听此话，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施展一番拳脚了。
但是老板话锋一转，说：“所以公司希望你担任CIO一职。”
季超不再是当年那个急躁的小青年，他淡淡地说：“你是知道的，我不适合管理岗位。”
老板说：“市里最近出台了新政策，要重点扶持一批创新型企业。我们决定首先从公司高管的团队建设上，符合市里的精神。”
老板的话说得很含蓄、很委婉，但季超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深长意味，觉得如芒在刺。他心头拥起一股强烈的悲哀，觉得神圣的东西再次遭到了庸俗的亵渎。
季超对老板嘟囔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他沮丧地想，藉着创新的名义，他得到了两次提拔——当年是部门经理，现在是CIO。他有些阿Q地想：“从今昔两个职位看，创新的确是越来越重要了。我到底接不接这个‘创新'CIO呢？”（裴有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