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张宏伟 特约记者 谭 超 赵启洪 -撰文/记者 谭 洁
800米空中,风,巨大的风,我正以自由落体速度急速坠落!
奔袭,奔袭。飞机冲破淡淡的雾霭,呼啸着向预定空域飞去。
战机进入着陆场上空,开始降低高度、四转弯。下面就是“敌”目标区,着陆点也许有河流,也许有悬崖,也许有“敌”设伏,也许……
空降毕竟是一项危险的活动。空降兵所到的地方是非常危险的战场,担负的是最凶险的作战任务,他们既要能打开伞保持安全降落状态,又要防止来自空中或地面敌人的袭击,当着陆成功后,更要立即完成上级赋予的使命。在二战中最成功的空降作战,伤亡率也超过70%。
“嘀——嘀——”“跳伞准备”!舱门洞开,狂风把投放员的脸吹变了形。
谭洁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位成功实跳新型伞的军中女记者(左图)
谭洁爬上战车,和伞兵们一起执行战斗演练任务(右图)
身背最新型翼伞的投放员努力地保持身体平衡,冲我高高竖起大拇指:“你要成为首次实跳空降兵新型伞的中国记者啦!
9时30分,记者站到飞机舱门边,抱紧备份伞,心中默念:“一二三,跳!”毫不迟疑地收紧全身、以新型离机姿势奋力跃下!
下落。风,巨大的风,我正以自由落体速度急速坠落!
“0.01秒、0.02秒、0.03秒……”正默数秒数时,“嘭!”主伞张开,伞花怒放长空!
这一刻,记者没有感受到老伞兵们说的旧伞型开伞时巨大冲击力带来的痛感,只觉得伞绳把身体往上轻轻一提,一切都那么轻柔。新型伞对人体冲击力更小,操作更加人性化,果然名不虚传。
中国空降兵从最早引进、仿造国外降落伞到今天我空降伞具完全国产化、系列化,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去年中俄联合军演,当我们的伞兵身背新型降落伞与外国伞兵同台竞技时,他们骄傲地挺起胸膛。明日的蓝天,各种新型遥控伞、武装翼伞、用新型材料制成的新型伞兵伞等还将再放异彩。
“001585”号,这是记者身背的降落伞号码。伞是由我亲手叠的。叠伞,是空降突击训练的关键一步。
“请经验丰富的同志帮我叠伞行吗?”“不行!”
“叠伞时间占到总训练时间近一半,能压缩吗?”“不行!”
第一次叠伞训练是在一个个询问被不容置疑地否定后开始的。一具具洁白的新型伞兵伞展现在我眼前,伞场一片肃静。做示范时,教员刘文生手脚麻利地把一块面积几十平方米的伞叠成书包大小方块。然而,几十道工序却让我看得眼花缭乱。随后,我被要求脱掉鞋穿着干净袜子才能走上平整的垫布。一不小心带进来一块小石子,教员马上弯腰给捡了出去。我一着急,又一脚踩上了伞衣,一向和蔼的教官板起脸说:“伞是伞兵空降突击作战的‘翅膀’它维系着你的生命。叠伞时必须保持伞的绝对清洁和轻柔,严禁踩、砸、踏等粗暴行为!”
“复杂的程序的确一个都不能少。”轻轻整理伞绳的女兵王丽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伞是有灵性的,你平时对它怎么样,伞就会同样地对待你。”
跟记者搭档的是连日来配合训练的副班长龙苗,她一边像整理最心爱的工艺品般叠着伞衣,一边说:“叠伞时两个人一定要默契,千万不能拧着劲。”
在空降兵部队,叠伞的每一道工序都要由教员来严格把关。给我这具伞把关的是空降装备研究所所长李振波,航天员翱翔太空返回地面时用的救生伞便是由他叠制、把关的。
接下来,几十道工序的检查,又让我着实忙活了一阵子。检查完毕,李所长拍了拍我的伞包,并向我竖起大拇指。
郑重地签上名字后,我似乎觉得伞已成为我的翅膀,与我的身体融为一体。
此刻,天地间万籁俱寂,我驾驭着新型伞,像一只刚长出翅膀的小鸟在轻盈地飞翔,如新出世的婴儿睁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奇异风景,尽情品味着伞兵特有的浪漫情怀。
“002号(记者的作战编号),带伞下降正常!面向目标中心点拉左棒!”头盔里的耳机里清晰地传来地面指挥所的引导指令。大喇叭对空嗷嗷喊话、电台滴答作响,曾是空降兵作战训练沿用几十年的通信方式,如今单兵的通信装备实现信息化,军师团各级的指挥自动化系统也初具规模。
我抬头拉下后面两个操纵带上桔红色的操纵棒,紧紧攥住。拉左棒到腰的位置,“嘿”,伞听话地轻盈转到左边。一拉右棒,操纵性能极好的伞又迅即转向右。我紧紧地瞟住班长前进。
大地越来越近,纵横的水网稻田、绿油油的草地、星星点点的小黄花都尽数向我迎面扑来!但当时我并未顾上看到这些。数十秒后,我双手紧紧拉下操纵棒,尽力把着陆冲击力降到最低,并住双腿双脚,“咚!”稳稳踏到绿地毯般的大地上。
新型伞操作方便,再加上空降兵训练方法进行了科学的改进,从普通一兵到空降兵战斗员,这样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记者仅用17天便完成。副部队长袁义荣在授予记者空降兵勋章时说:“这可是咱空降兵战斗员成长的最短纪录”。
我是今年4月中旬来到这个部队体验新型伞兵生活的。
4月29日上午9时,大别山深处,警报声骤响。在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记者头戴新型伞兵头盔,身穿新型单兵防护装具,背负重近20公斤的新型降落伞,随某空降突击作战小分队迅速登上某型战机。今天,我将和这支小分队的战友们一起飞上蓝天,跃出机舱,进行一场陌生空域、复杂背景下的空降突击演练。
“像打仗一样训练,像训练一样打仗。”在空降训练的每一天中,我都深深地感悟着这句话的分量。
谭洁和女伞兵一起练跳伞离机动作
离机前姿势定型,弯腰、收腹、屈膝。3分钟后,记者的大腿、小腿以至于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不住地抖动。这个极限时刻,时间凝滞,身体凝成一尊雕塑。离机后姿势定型,跪在垫子上压姿势,紧紧缩成一团,屁股坐在脚跟上,头要触到垫子。腰腹收紧,无论教员怎么推、拉、搡,全身都要紧成一个整体来运动。
谭洁在中国伞兵训练中心进行叠伞训练
“停!”数分钟后,膝盖酸痛难忍,在战友的搀扶下我才勉强站起身。此时,我身上带的巧克力也被汗水融化了。
“重心再向前移,腰再用劲,身体再收紧。”每做一个姿势,教官都前后左右反复检查,像是要极力把一件艺术品挑剔到最完美。
在教练的指导下,谭洁从机舱门跳出来
“跳伞时,您后面背着十几公斤重的主伞包,前面还抱着备份伞,重心不前移,跳不出机门,引导伞一开,那可危险了。跳下以后身体收不紧,伞开瞬间伞绳极易挂伤四肢,再有个侧翻、前倒的,主伞可就开不正常啦。”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着陆时就连咬唇、咧嘴笑等动作也在禁止之列:要面无表情。脚一着陆,下巴极易磕到备份伞,如有咬唇、咧嘴笑等动作,那脸可就被撞惨了。总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关乎到未来空降作战的成败与安危。”空降兵跳伞规矩之多、标准之高,让记者时刻感到脑筋不够转。
“这些跳伞规矩、标准都是按实战标准设计的。”空降兵某部参谋长姚恒斌告诉记者,“对常常置身于敌后、单兵突击作战的空降兵而言?每一起失误带来的结果都可能是致命的!训练必须像打仗一样,绝不允许存有任何侥幸心理。”
5天前,记者接受了离机动作课目阶段性考核。站在模拟离机台上,我三步离机,身体呈之字形,在空中划下一道抛物线后,“啪”地一声,不偏不倚落在垫子正中央。“很好!你现在就可以跳伞了。仅用12天时间,你便成为一名准伞兵,不简单。”负责考核的部队伞训处郭处长说。
近两年,空降兵某部对多年沿用的训练方法果断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使训练方式更符合人体的生理本能、安全系数更大、适应的机型更多,训练周期也随之大大缩短。
“你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当初,我们地面姿势要训练4个月才能升空跳伞呢!”女兵龙苗不无羡慕地说。
曾经,中国空降兵面对着这样的尴尬:空中使用飞机机动,地面受空降能力制约,装甲战车等重型装备降不下去,伞兵只能靠两条腿走路,靠轻武器击敌。
如今,随着新型运输直升机、武装直升机和大型运输机相继装备空降兵部队,空中输送保障更加高效快捷。几天前,这里曾盛开了重装空投的硕大伞花。那天,战斗员与重型装备一起空投试验成功,这不仅破解了重装空投的难点,也标志着中国空降兵的空运空投能力实现新跨越。
伴随隆隆轰鸣声,战车飞快地奔赴战区。丘陵、山坡、水洼,一切都如履平地。记者随伞兵快速登上已先期投下的新型伞兵突击战车转入地面攻击。
攻击,攻击。战车里闷热如蒸笼,在剧烈的颠簸中,记者头戴的耳机里不时传来车长果断而又沉静的指挥口令。近两年,空降兵培养了一批像车长这样的新型空降指挥人才,他们空中能飞翔、地面能战斗、战时能指挥、平时能管理。
“以新战法歼敌!”战车群立即变成一种作战新队形向“蓝军”的装甲部队发起攻击。如果把过去空降兵看作是插入敌后执行破袭作战的“尖刀”,那么如今空降兵则是能适应大规模、多重任务作战的一把“铁锤”。短短几分钟,强大的“蓝军”装甲部队被摧毁。
从走进空降兵训练中心到空降“敌”后,记者真切感受到:用新型装备、新作战编制、新作战样式、新作战编组、新作战理论打造的中国空降兵焕然一新。
“看吧,中国空降兵模样在变新!”演练结束,部队长王维山这位老空降兵骄傲地告诉记者,经过近几年的改革探索,目前空降兵部队进入了以机械化为骨干、信息化为主导的发展时期,初步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空降突击体系,实现了空运空投能力、综合保障能力和信息化作战能力大幅跃升。
“战歌如雷,马达轰鸣,英勇的空降兵飞向敌后……”滚滚浓烟里,战车和着嘹亮的《空降兵战歌》隆隆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