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题材持续升温,“乱世”+“佳人”似已成影视法宝,就连李安也不能免俗,飞越万水千山来趟这浑水,不避嫌疑地将张爱玲小说《色,戒》改编成电影,并开始在台北大规模面试女演员。而我却恨不能冲进他的选秀现场,大声告诉李安,我们已多么厌烦这路题材,多么不想看见旧上海那一身旗袍。 从《红玫瑰与白玫瑰》到《茉莉花开》,从《人约黄昏》到《长恨歌》,老上海题材已成新时代的老三篇,专事堆积陈腐的标牌与符号,对于喜欢偷懒的编导来说,老上海是一处最温柔的避风港。只需找几处狭窄昏暗的弄堂间、华丽死寂的洋房,涂几面暗花的墙壁,搭几条妖冶的霓虹,请几位幸存的老裁缝制几身旗袍,背景里咿咿呀呀地点缀几首周璇白光的歌,再聘几位女演员,从黄包车上把腿款款地伸下来,再伸下来,或者向着貌似倜傥的男演员(为示严谨慎重,还要在新片发布会上不断重申,那时候的西装,是不牵边的)把身子靠上去,再靠上去,就酝酿出了上海传奇。 主人公身份也十分单一,不外歌女、舞女、交际花、女明星、女特工、姨太太这几项,似乎全上海只剩下这几个岗位,上海女人只剩下沦落风尘这一条路可以走,而充斥着歌女舞女和姨太太的上海,在麻将桌和舞厅灯光里暗下去,暗下去,渐渐暗成了一座独立于时代之外的鬼域,在老唱机尖利的歌声里,上演着脱离现实的怪异传奇,偶然弄几声炮响在窗外,算作对那个大时代的一点交代。 但现实中,即便是上海,甚至是巴黎,大部分百姓,过的仍是一羹一饭的日子,大家并没有全部走在去百乐门的路上,或者走在邂逅乱世大亨的细雨中。一个由女特务、女歌星构筑起来的时代,是欠缺说服力的时代,一个个由非常态的人生里构建起来的时代传奇,只说明了编导的心力匮乏。《色,戒》在李安手里即便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仍有几分取巧的嫌疑,老上海在他手中即便有史诗的深重,也躲不过我们积重难返的厌烦。 远离现实、乐于表现非常态人生是当下中国导演的集体弊病,先不说那些古装巨制,也不说这些上海风月,即使《孔雀》、《青红》、《红颜》、《芳香之旅》,也至少是二十年前的故事,似乎我们的生活在二十年前就戛然截止,似乎只有二十年前的生活才有被表现的权力。被这样的电影电视围绕,不由令人疑惑,这今夕,到底是何夕?这是杭州,还是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