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段经历准确地讲,是我在非洲修建航天卫星测控站的一段经历。
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我们怎么在非洲建航天卫星测控站?说来话长。众所周知,我国的航天事业世人瞩目。而就测控技术而言,由于科技手段的局限,航天器在太空运行时,航天中心控制室对其的监测仍然存在一定的盲区,这就必须在世界范围内确定几个固定的点,对其进行接力式监测和调控。我们国家发射的卫星,以及后来的航天飞船上天,除了用“远望”号测量船在大西洋上进行测控外,还要在非洲和亚洲的两个特殊点上,各建立一个航天卫星测控站来进行测控。我参加修建的就是建在西南非洲纳米布大沙漠中的这个航天卫星测控站。
当时,这可是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它关系到我们中国人能否迈出太空第一步。其中还涉及到很多政治、军事、科学技术等方面的秘密。
如果不是在沙漠中工作,只是在沙漠中作一次简短的旅游,你是怎么也不会体味到沙漠的艰苦。
走进纳米布大沙漠,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艰苦的工作条件着实让我吓了一跳。纳米布大沙漠是地理学家研究认定的世界上最古老的沙漠,她具有非洲沙漠荒芜、干燥、酷热和寒冷等一切特征。这儿雨水奇缺,每年降水量只有几毫米左右,大雨更是罕见,一年里难得出现一次。白天温度有时可高达五十多度,夜晚却会降到零下几度。而且,国内工程开工必备的水通、电通、路通,场地平的“三通一平”条件,在这里则都无从谈起,我们甚至连通讯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
晋代高僧法显在《佛游天竺记》中描述说:“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者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风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渡处,则莫知所拟,唯以私人尸骨为标帜耳。”
那时的工作条件艰苦啊。每天一早,随着太阳升起,沙海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温度计上的水银柱更是噌噌地往上窜,真可谓“赤日炎炎似火烧”。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了建设工作,日复一日地被太阳爆晒着,被带着沙粒的风摔打着。经过长时间的热浪蒸、太阳烤、风沙吹,每一个人的皮肤都由通红继而变黑,而后再开始一层又一层掉皮,个个变得黑不溜秋,嘴唇开裂出一道道血口。有的年纪大的,经太阳一晒,脸上的皱纹表面是黑的,但皱折里却还是白的,犹如唱戏的“花脸”。
沙漠中,沙尘最是飞扬跋扈。每次风沙过后,大家满眼、满脸、满身都是沙子。经常是耳朵、鼻子都被沙子塞满,有时护目镜没带,连眼里也能进了沙子,那样只能回到驻地,再翻开眼皮,用湿毛巾一点一点地慢慢擦。
爆晒后的身体,黑得就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一样,大家相互之间都习惯戏称对方“黑人兄弟”。记得一次回国,领导来慰问,我给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面孔黑,太黑了。我给他解释:经过无数次的爆皮,我这脸已经无法恢复原来的颜色。
白天,皮肤被烫得生疼,睡觉、休息时都不愿挨着床铺,可到了晚上,裹着棉被有时还冷得只哆嗦。沙漠昼夜温差大,晚上又时常会刮起沙暴,气温骤降,连水都冻成了冰疙瘩,冻得我们根本无法入睡。
休息的帐篷是靠几颗大铁钉固定在沙漠上。起风时,帐篷里全是沙土;要是晚上,睡觉还要戴上防尘口罩和眼镜呢。吃饭时遇着起风了,只好用帽子先将饭菜盖着,等风过后再吃。
在沙漠腹地施工,最困难的就是水源奇缺,有时十天半个月也洗不上一次澡,衣服都粘在身上。每次脱衣服,都像要把皮肤从身上撕裂开似的痛。
在沙漠里工作久了,心也会变得如同沙漠,忘记了怎么渴望女人,忘记了怎么享受生活……在这里,一般没有人会闲聊,这是个没有约定的约定,因为唇的干渴,因为最原始欲望的压抑,不能谈亲情,不能谈爱情,最好是什么也别想。这里,最渴望的是,每天能喝上水……
曾经有战友帮我拍过一张照片,那上面的我:一张半个月没洗过的脸,那天天因缺水而干渴的唇,身上是那件永不清洗的工作服。
经过半年拼搏,航天卫星测控站建成了。后来才知道,我国首次载人航天飞船从太空返回的第一道指令,就是从这个卫星测控站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