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知青点。
云诗带着满心的惆怅偷偷给志海写信……
志海却沉浸在对阿英的思念中……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还在酣睡。一夜未眠的志海耐不住思念,悄悄起床……
1979年的青春和爱情——22岁的许志海骑车经过广东田野里风吹的野花!
志海下车,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摘朵花带给阿英?田野里的花那么艳丽、随性,在自然的天地间生长得那么尽情尽力,像插秧比赛时站在他身旁的阿英!……
志海带着一朵最艳最美的花一大早赶到了阿英家。
阿英家,阿英握着母亲瘦骨嶙峋的手,看着家徒四壁的旧屋,当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哭了……
她不知道刚巧在这时知青许志海来找她,却无意中撞见了这个在外人面前一向那么勇敢、坚强、甚至泼辣的女孩的另一面!
一时之间站在屋外的许志海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握住花的手轻轻把那朵花放进了兜里……
听到外面的响动,阿英止住哭泣,自小养成的性格即是如此:无论有多难,她永远不愿在人前示弱,落泪……
两个年轻人第一次独处,志海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他要回广州了,给阿英留下通讯地址,希望以后写信,说完就走了,花终究没有送出……
阿英握着志海写下的地址,目光落在“广州高第街许地”几个字上,对她来讲,这还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阿英不知道,从此这个地址将决定她的一生……
1979年的春节,广州高第街。
许地祠堂。在外插队多年的大哥许志川带着弟弟志海,回广州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祠堂,看望列祖列宗。他的家族曾世世代代在这里居住,而今却早已住满拥挤的各色人等……
大哥志川是个意志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准备参加高考,虽衣着朴素,但却白衣飘飘,别有一番神韵。志海回城后无处安置工作,父母想让他进工厂当“八路军”,可是没有门路,只得在海运局建筑工地找了份砸铁的临时工,天天头顶太阳,无论下雨刮风,没有遮挡,比在农村还苦还累,志海没有大哥那么高远的志向,只想有份正式工作踏实生活也就满足了,但现在前途一片茫然,志海意志消沉。大哥鼓励他相信政府决策,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明确指出:把全党工作重点转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经济建设取代了阶级斗争。志海对大哥的话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萦绕着阿英的身影……
事实上为前途和工作而感到无比焦虑和茫然的,绝不只志海一人。
祥仔也不例外……
同日,高第街边的支巷里,祥仔家。
虽是春节,祥仔一家人却在发愁,毫无喜庆之色,祥仔父亲的大幅遗像挂在狭小的屋内,显得那样刺眼。
祥仔20出头,外号“高佬”,自小在高第街出生长大,又高又帅,74年高中毕业去农村插队,78年底回城,父亲从工厂退休,祥仔想顶替父亲进机修车间开机床,谁想却被劳资科干部子女顶替,祥仔被分到冶炼车间,一气之下祥仔不去了,可整天待业在家怎么办?父亲又气又急,竟病重离世,丢下祥仔、小桃兄妹俩和寡母相依为命。父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家里唯一拿工资的父亲走了,而妹妹小桃刚刚高中毕业,也待业在家,偶尔在罐头厂打零工也很少钱,一家人生活异常艰难,祥仔必须挑起维持家人生活的重担……
高第街有名的烂仔谭少飞来找小桃,送她东西,小桃不要,说少飞的东西肯定是偷的,不干净!小桃是高第街上出名的靓女,少飞从小就喜欢小桃,小桃可死看不上整日游手好闲、总是小偷小摸的少飞……
同日,高第街,冼伯家。
志川、志海兄弟俩,来冼伯家取给母亲定制的碎花女士衬衣。
冼伯50上下,解放前上海学徒,裁缝出身,专做男女衬衣,手工很好,自产自销,在当地有些名气,一家人住两层楼,楼下是小店面,二层小阁楼加工、住家,文革期间冼伯家备受冲击,从此养成了无论对谁说话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生怕得罪人、总在担心点什么事的习惯。文革期间,每天深夜,冼伯夫妇俩躲在二层小阁楼上,做老顾客给的“暗活”,以此为生。
志川、志海兄弟俩接过冼伯递来的碎花女士衬衣,正仔细打量,街道工商的人突然进来,冼伯慌张,忙解释说是给邻居加工帮个小忙,不是违法经营。出乎冼伯意料,工商的人竟鼓励冼伯打开一层门板,开店卖衣!说政府大力扶持,这叫“扶上马送一程”。冼伯半信半疑,大哥志川却兴奋地说:高第街有了新动向!
志川去买高考复习资料,街面上突然传来喧闹声,原来是冼伯家的香港亲戚回来,一街人都跑出去看,好不热闹!
冼伯有两女一子,独子陈君宝留在身边,两个姐姐都嫁到香港去了。春节两个姐姐回家探亲,从香港买电视带回来,因为怕被说小气,所以特意买了台大电视,自然在高第街引起轰动!
冼伯家门外围了许多人,谁想电视摆在屋里一看,傻了!屋子一共才6平方,睡5个人,一张双人床就占去大半面积,只有把电视机放在床上!
打开电视机——这可是高第街第一台电视,全街人都挤在屋里屋外地看,当电视画面传来,兴奋极了!(插播当时有时代气息的国家大事)祥仔和妹妹小桃也挤在人群里看,大家兴奋地议论冼伯家开了扇南风窗,南风吹得邦邦响!而冼伯女儿带来香港那边的信息,更令高第街的人感到了说不出的新奇。这时街道和工商的人借机宣传,见政府竟然登门劝大家做街边仔,祥仔、志海等人都感到了说不出的兴奋和新鲜!
人群里突然咯咯冲进几只鸡,紧接着街那头传出吵闹声,大家都朝街那边看去!
高第街上,胖嫂狼狈不堪地在咯咯叫的鸡后狂追!
胖嫂30多岁,是嫁到高第街的媳妇,在国营饭馆当服务员,老公瘦佬身体一直不好,长年在家歇病假。胖嫂下有两个儿子、上有公婆要赡养,一大家子人全靠胖嫂一人的工资,很不易,且住房极其拥挤。为了贴补家用,胖嫂偷偷在自己床底下养鸡,高第街的人都知道那几只鸡就是胖嫂的命!
志海、祥仔等几个小伙子连忙都跑出去帮胖嫂捉鸡!满头大汗,总算捉到了,物归原主,交还给胖嫂手里,胖嫂千恩万谢着,一数,还缺一只大花鸡,急!
高第街后静寂的小巷里,刚刚回城的乔云诗提着行李埋头疾走,远处传来的节日锣鼓声更加映衬出了她内心的复杂,对她来讲,高第街只有空宅一座,早已找不到容身之所!疾行的云诗突然和骑自行车的人撞了个满怀——竟是许志川!
哗啦啦,志川腋下夹着的复习资料全都掉在了地上。
志川惊喜!脱口而出:“云诗?!”
其实大哥之所以来许地,心底也是隐隐期待着能够遇到云诗!云诗喜欢志海,但偏偏大哥志川却喜欢云诗,但这是大哥的秘密,从没向任何人吐露……
大花鸡找到了!
果不出胖嫂所料,鸡被谭少飞偷抱了去,正朝前飞奔,祥仔、志海几人拦住少飞,胖嫂气得上前一把夺过鸡!
少飞家和胖嫂家比邻而居,都是高第街的街面住户。
少飞号称“高第街一霸”,小流氓,留长发,穿衣怪。少飞是个弃婴,好心的谭婶把他捡回家养大,俩人是养母子关系。谭婶终身未婚,一直是街道活动积极分子,专门管教烂仔的,谁想不知是少飞天性顽劣,还是因为怜惜他的身世从小太过疼爱娇纵所致——谭婶自己的儿子却偏偏成了高第街最叫人挠头的烂仔!少管所、派出所几进几出,因为名声太坏,没人敢要他去工作,至今待业在家,自然更加惹是生非,谭婶头疼死了!
众人的喧闹声中,高第街突然爆竹齐鸣,锣鼓阵阵——新年来临!
志川的自行车上驮着云诗的行李,大步朝人群中的志海、祥仔走来……
高第街的几组年轻人,许志川、许志海兄弟俩,乔云诗,祥仔和妹妹小桃,烂仔谭少飞等几人并肩站在1979年春节的高第街边,想着这一天里的新鲜事(冼伯家香港亲戚的信息;政府登门劝说开店的信息),远远听到冼伯家传出的电视新闻声和人们叽叽喳喳兴奋的议论声,就连空气里好像也在酝酿着某种巨变的氛围在发酵,越来越令人感到兴奋和不安……
在大时代的滚滚洪流中,高第街迎来了1979年的春天……
与此同时,广东乡下。
阿英呆呆看着志海留给她的地址,脑海里也在闪回许志海的身影!看着家中被病痛折磨的母亲和小弟,阿英终于下决心去广州闯荡……
春节刚过。广州。
(1979年,一大批知青回到广州,原本空旷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如何安排他们就业的问题,变得异常严峻……)
云诗不想在家闲呆着,把长发编成辫子,全都塞进帽子里去,把本就瘦弱的胸脯用布紧紧缠起,像个男孩样了,来到志海干活的工地附近的货仓搬东西当临时工。
工地上、货仓边,许志海和乔云诗奔波的身影……
在沮丧、劳累的工作中,志海总是想起广东乡野间那片灿烂的野花和阿英姑娘,她的影子,总是出现在眼前!没有送出的野花已经成为干花,藏在他的衣兜里。在歇工或临睡前的短暂时刻,志海总要拿出那朵干花看看……某天被云诗看见,追问,云诗的内心充满惆怅……
志川开始专心备战高考,时间紧迫感特别强烈:年纪大了,再不考就……
广东乡下。
堂叔就要离开老家去广州做工。
阿英简单收拾行李,叮嘱弟弟好好在家照顾母亲,临别前母亲从褥子底下拿出仅有的揉烂了的一块钱,使劲塞进了女儿手里!阿英硬是忍住眼泪,母亲和弟弟的泪水却一颗一颗地落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