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距敌人仅六米---记战地摄影记者柳军(图文)

1988年3月在艰巨里程全国摄影大展中,解放军某部基层摄影干事,名不见经传的业余记者柳军脱颖而出。他的战争记实组照《不要忘记他们》,最近距离的记录了1986年5月至1987年5月,我军在云南前线进行的大搏杀。毫不避讳地记录了战争的残酷。摄取了残酷战争环境中战士血肉丰满的形象。当人们为每一个悲惨壮烈的瞬间而震撼而战栗的时候,也许不曾想到,照片的作者是怎样一次次从死神的指缝里滑过,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才把这些非凡的时刻,作为对死者永远的纪念,留存在胶片上。
向导演摆拍“战地新闻”之风挑战
一段时间以来,不少官兵和摄影同行都在议论,部队新来的这位满脸落腮胡子,不善言谈的小个子战地摄影记者是个怪人。到不是因为他性格孤僻,秉性古怪,而是因为他所在部队无参战任务,却拼命要求上前线,而部队在文山训练基地热火朝天的近四个月临战训练中,几乎所有的同行都在尽情拍摄那些后来被冠以“老山前线战地摄影作品”之名,发表在各种报刊上的镜头时,他竟未按动一次快门,他就是柳军。
柳军漠视将临战训练演化为直接的战斗场面摄影的做法,引起了同行们的不满和指责。有位上级机关的摄影干事竟然指着柳军说:“你小子这么做,拍拍良心对的起谁?”你还是人吗?”柳军不吭声,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象这样制造出来的战场摄影,在临战训练中,轻易创作出来“抢救伤员”,‘监守哨位,’‘跳出战壕’,面对照相机镜头向“敌人”扫射的作品,以至导演出双眼蒙上纱布“拼死不下火线”,移植出沂蒙山抗战时期英嫂给战士喂奶等内容的镜头,才真正对不起新闻记者的职业道德与良心,对不起那些为保卫祖国捐躯的烈士。
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偏要去
1986年4月6日,柳军的帐篷里钻近来一个陌生的客人,即将要开上老山前线的二连副连长林芳。
“哥们,给我一台傻瓜相机,咱自己记录自己,也省的你们这些长兔子腿的上去挨枪子。”
柳军不解的问:“我上去给你们照就行了,要什么照相机?”
“什么,你们去?别让人笑掉了大牙。”林芳一脸轻蔑。
原来林芳要去的405阵地是前言上最恐怖的地段,自1985年12月2日被我军收复后,还没有一个正连职的干部上去过,更别说机关干部了。林芳把嘴一撇:“别他妈吹大牛了”
柳军一下子被激怒了。他愤然指着林芳的鼻子,大吼:“我柳军要不上你那阵地,就不算一条汉子。要相机,你甭想”
(略)
5月24日夜他听说一营三连遭敌偷袭,有个战士受了致命伤,第二天凌晨,炮火刚刚平息,柳军就冒着小雨,光着膀子爬向三连。伤员周争拾已从前沿哨位被抬到了三连部。双腿数条血管被手榴弹炸断。敌人夜里偷袭不成,丢下两具尸体后便用及猛烈的炮火覆盖阵地直到凌晨。由于卫生员上不去,已经失血过多牺牲了。柳军双眼瞪着头垂在担架下面,看着两腿血肉模糊的尸体,听着抬担架的战士诉说周争拾昨晚被炸伤后,惨叫不止的情景,心理十分难过,这目睹的死亡,对他刺激太大了。当晚,他不听任何人的劝阻,痴呆呆的竟摸进了踞敌300米的144阵地,并要求去全团最危险的阵地---距敌仅6米的哨位---405阵地8号哨位。吓的连长当晚命令战士们绝对死死看守他。上了阵地还受人监视柳军心里极端痛苦。他象喝醉了酒,胡话不止。生命已成了一个无关的符号,可有可无,几十名战士看了他一宿,生怕他闯出去。
在距敌人仅六米的哨位
第二天一早,柳军偷偷叫了一个架线兵,要求陪他穿越60多米的死亡地带,去143阵地。这60多米没有任何屏障。三面环有敌人迫击炮,直瞄火炮,机枪,狙击步枪,冲锋枪等火力交叉控制。地面是一片焦土和被炸的粉碎的石灰岩。炮火每天都要把这里疏松几遍。柳军和架线兵身穿破烂的作战服,确定危险不高于50%后,一前一后跳出工事,疯狂的蛇形急奔。大约敌人折腾了一夜,早上也迷糊了。竟未发觉,他一头撞进了143,5号哨位。这个哨位是一片乱石支撑,四面透风,由四个战士常年监守。洞内石壁上都是从不同方向射入的枪弹留下的班驳的白点。柳军倚在一个被石头堵住的射孔上休息。战士警告他,那里常有敌人狙击步枪的子弹打近来。心绪烦乱的柳军说,打吧,本人命大,死了活该。傍晚他拍下了战士坚守洞穴生活的照片。9点又开始向405阵地运动。143与405阵地间隔一片数百米裸露的上下山坡。这里的经验是当望见越方境内小青山上一片被炮弹打成焦土的黄色地带,渐渐被夜幕完全吞噬后,敌人的炮火便要封锁覆盖这片敌我阵地衔接的暴露地带了。目的是怕我军埋伏下来进行偷袭。最佳的穿越时间是,天刚黑下来,敌人炮火尚未开始前的大约20分钟。
柳军要去405阵地让人慌了神,经反复请示研究后,决定将他夹在4名运物资的军工之间过去。这段路上前不久曾发生了两件可怕的事情。一次是5名军工半夜运物资回来,突然变成了6个人,这无疑是跟上了越军特工人员。军工不敢轻易开火,怕西面八方的火力压过来,谁都难逃厄运。因此,极为紧张的变换各种危险的动作,企图甩掉或擒拿这个钉子。狡猾的越南特工,经验十分丰富,几次在军工欲动手时,躲了过去,直至军工走入我方阵地,才幽灵一般的消失。随后,几十名侦察员在此埋伏了一个星期,再未出现上述情况。另一次也是军工半夜运物资归来,突然遭到敌人几处火力交叉袭击。时间掌握之准确,行动之突然迅速,火力网配备交叉范围之明确,险些使军工丧命。这证明,越军特工在此做了大量工作。从此,谈虎色变的恐惧,一直笼罩于此地。柳军要和军工穿越此地,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5月27日晚上,天色阴沉,5个人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行动似兔子一般敏捷,才闯过了这道鬼门关。当他一头栽进距敌仅六米,林芳坚守的8号洞穴哨位内,简直惊呆了。8号哨位是一块伫立在山顶上的巨石构成。我方在岩石上部掏的洞里隐进5个战士。越军在岩石下面掏的另一个洞里钻进了6.7个人,上下两个洞仅距六米,堪称世界战场上寸土必争的奇景。下边越军洞里的烧饭味,潮湿的霉味,尸体腐烂味,大小便的恶臭,汗臭,死老鼠的臭味全绞在一起冲进上方的洞里。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林芳和4个战士全都赤条条,一丝不挂,积压在不足2.5平方米的洞里。耐着30-40度的高温,几乎难以喘息。烂挡,烂胯,周身皮肤发炎长疮,使这些战士坐不得卧不得,还得应付随时爆发的战斗。柳军坐在洞内哗哗流汗,林芳却因为怕敌人听见把头捂在能挤出水的被子里打电话。143阵地的哨位报告,柳军刚离开5分钟,越军的狙击步枪就打在他刚呆过的地方,称他真命大。
半夜1点,敌人大约觉察出上面洞里有异常情况,便采取了先发制人的行动。柳军起初还以为是老鼠在洞口折腾发出的声音,要去看看,林芳死命用身子压住他,警告他别动。外面的声响不断加剧,值勤的战士已经从洞口撤回洞内。柳军开始紧张起来,他甚至想到自己今晚必死无疑。2分钟后,临近的几个哨位也相继报告发现异常情况。这时柳军所在的8号洞口出现了剧烈的摩擦声。5个战士全部手持武器,做好最后的准备,林芳在电话中命令6号哨位拉响设在8号洞口的光荣弹,那边猛一拉,无效。肯定光荣弹的拉线被敌人搞断了。林芳又命令拉响另一个,也不响。这证明事态极为严重。如果压在洞口的越军不受到突然打击,我军贸然出动,必定伤亡惨重。况且被堵住的洞口,随时都有被塞进炸药报手榴弹,造成全军覆没的危险。无奈,林芳又紧急命令洞口没有情况的哨位向此投弹。话音刚落,两颗手榴弹就相继在洞口炸开了。洞内的战士一拥而上,各种火器向外齐射。紧接着,整个阵地上各种枪炮声响成一片。柳军想钻出洞外拍照,被一个战士拼命拖住,还挨了几脚猛踹。第二天早晨,洞口发现两枚未引爆的苏制手榴弹,没有发现越军的尸体。3班长李树军右臂被弹片击伤,林芳用镊子给他取弹片时,柳军拍下了他痛的呲牙咧嘴的照片。接着他又拍下了这个洞穴的裸体官兵。(略)
柳军此时已奠定了要献身前线战士的感情基础,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超越。不过,和那些记者根本的差别是,这种拍摄不是在百里之遥的后方,而是在敌人眼皮底下的前沿。
前线不只有杀敌豪情
军事新闻摄影多年形成的僵化政治概念,把军人作为一种隔离于普通人的政治畸形人加以系统的神化,完美塑造了一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特殊人类群。这就难怪一组《出征》画面仅仅出现了几滴眼泪,就被某些人说成是为越南人提供炮弹。(略)
1986年10月25日。柳军钻进三面受敌,距敌三十几米,战事频繁激烈的左二阵地哨位里。拍下了战士惠帮利默默无语的愁容。惠的爷爷住院欠债,父亲和叔叔为了承担老人2000元债务而发生口角,母亲被叔叔打伤住院,哥哥为此出走新疆……(略)
1986年5月19日下午,柳军在南温河第一野战医疗所目睹了战士齐常富被越军地雷炸伤双腿和右臂的惨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震撼了他的心。当齐被抬上手术台时,大睁着痴呆的双目,在半昏迷状态中无限痛苦的向医护人员说,我能坚持住。柳军要求拍这位裸体伤员的手术过程,遭拒绝,他仍固执的按下了快门。
上一张柳军作品,猫耳洞中牺牲的我军战士。这张照片的名字好象是战士门冒着炮火用棉被给被空爆弹炸成蜂窝状的**盖上。还有一张烈士上前线前在卡车上挥手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