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德钦“逃”了出来,大雪又将我困在中甸整整两天。冬季的高原真是气候多变,意外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二月十三日
中甸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并且早上还在继续下。外面到处都铺着厚厚的积雪,感觉像回到了北京有雪的日子。8点多起来跟小中甸那位司机联系了一下,果然又被我不幸猜中了——小中甸那边雪更大,他倒是可以拉我们到千湖山脚下,但我们根本就没法上山。今天是肯定去不了了。正好萧萧短信过来,说丽江那边昨日下雨、今日晴好,我立刻决定到客运站乘坐中甸到哈巴的班车,然后徒步去虎跳。9点多收拾停当赶到客运站,得到的却是由于大雪所有班车停发的消息。想买明天回丽江的票,也不卖,因为要明天才能根据天气情况决定是否发车——刚刚从德钦逃出来,我又被困中甸。真是有点惨。
与此同时,已在丽江住了四五天的萧萧却坐上了丽江到中甸的班车。原来她看到我的短信说酥油花很漂亮,便要到中甸来看酥油花。我一边气愤丽江的车可以过来中甸的车凭什么就不可以过去,一边给她发短信告诉她其决策是错误的,她进得来可就出不去了!
已经被困,只好调整心态在中甸搜索可玩的地方。于是决定下午去依拉草原的藏民家串门儿。跟共由去取了他冲洗的两卷照片,中甸洗得好差,全都走色了。到一家傣家菜馆吃了午饭后去超市买了两瓶酒作为送给藏民的礼物。
回住处吃了药,然后先去邮局把照片给抓子村何老师寄去,并与广东驴友彭汇合。要14日昆明飞广州的那位驴友现在只能选择从中甸飞回昆明,一大早就到机场等着去了,但说要等到下午两点才能决定今天飞不飞,也真是命苦。同样因为天气不好,彭上午过得比我们更无聊,几乎就是在旅店里看了一上午电视,所以收到我们邀她下午一起去藏民家做客的短信后高兴地立刻就出门了。
一路走在雪中,几十分钟后就到了依拉草原——这时候已经成了依拉雪原,积雪几十厘米厚,最深的地方没膝。白茫茫一片,虽然戴着墨镜仍然觉得眼晕。彭没戴墨镜,只好每看一眼雪地就看一眼自己的红色冲锋衣,以防止发生雪盲。
远远望见草原深处一排藏式民居,屋顶上、树上都是雪,让人感觉象到了东北边境的某个小村镇,也就能从积了雪的麦架上才能分辨开来吧。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距离民居不远的地方有一群马一动不动地立在雪中,仿佛时间凝固了一样。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这样立着,如果是晚上会不会冻死?我蹲下来拍马群,不料雪太厚了,身子一歪没站稳,一下子就全身倒进雪中,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其实躺在雪窝里是很舒服的,呵呵。我们又向着马群走了半天,终于看到领头的那匹马迈开了步子,带领着马群缓缓离去。
雪一直在下,尽管不大。天完全是灰蒙蒙的,藏民居后面的山也没了轮廓,灰色的山与灰色的天空融合在一起…… 随便走进了一家藏民的院子,共由却高兴地说去年国庆节他来过这家一次,也是随便敲门进去的,受到了主人的热情款待。他很得意地说,时间并不长,这家人一定还记得他的(其实是因为他总是误以为自己很帅,所以觉得别人一定会记住他,哈哈)。一进门,里面的藏獒就狂吼起来,还好,拴着呢,不然早扑出来给我们一口了,呵呵。
喊了几遍“有人吗”,这家的主人、一位三十多岁的藏族大哥才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后面跟着他的两个小儿子,好奇地盯着我们。任凭共由怎么提示,大哥根本就是说没有任何印象见过他了,被我和彭一阵奚落:)。但是大哥仍然非常热情,把我们请进了二楼的客堂。客堂中间的柱子很粗,表明这位大哥家比较富裕。盘腿在火塘边坐定,奉上两瓶酒权作拜年,大哥高兴地收下了。我拿出几块阿尔卑斯糖给两个孩子吃,他们却不敢接,怯生生地看着爸爸。爸爸发了话他们才拿过去兴高采烈地塞进了嘴里。(这里插句题外话,我觉得阿尔卑斯牛奶糖是徒步旅行一个非常好的选择,热量足、体积小、携带方便,特别是徒步途中肚子饿又不能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含一块在嘴里很管用,不但能补充能量,其中所含的糖分还可以让你在感觉走得体虚的时候起到一定的镇静作用。)
由于外面下雪没有风,火塘里产生的烟无法上升到屋顶、从那里的排烟口排出去,所以全都弥漫在屋里,主人家自然早就习惯了,只要天气不好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们这些人可就不行了,共由适应得还比较快,留了些眼泪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彭则不得不一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而我不管眯不眯都在不停地流眼泪,一直没有适应过来,惨啊:)
一碗酥油茶没喝完,藏族大哥又拿来奶渣给我们吃,共由和彭都嫌酸,我可是大嘴通吃:)。又端来他家新挤的牦牛奶,真好喝,基本没什么奶味,由此可见我们怀疑平常喝的牛奶是加了东西的是非常正确的。
正聊着,大嫂背着一桶水进来了。那个铁皮桶的硕大让我们着实吃了一惊,其高度跟萧萧的45升背包差不多,上宽下窄,上半部分跟大嫂的肩膀基本等宽。要知道里面装满了水!我吐吐舌头跟共由和彭说,咱要是每天背这么一桶水练,负重几十公斤登山就绝对没问题了。二人连连点头,接着又摇头——背不了!大嫂走到煮水的大锅前,并不把桶从肩上卸下来,而是直接弯腰后仰将桶中的水分别倒入锅的两半部分当中(藏家的大锅是三位一体的,最大的一部分是用来煮猪食、羊食的,小一点的一部分用来煮饭煮汤,最小的一部分是用来煮茶的,这样生一次火就可以同时做这三件事情)。
聊到4点多钟,主人大哥很热情地邀请我们一会儿一起吃晚饭,并且说家里有好几间房子,让我们晚上就住在他家,明早天气好些了再回中甸,免得在大雪中走路挨冻。其实本来我们此行的目的除了了解藏家人的生活情况之外,还包括蹭一顿地道的藏族大餐的,呵呵,但我可能是感冒加重,感觉自己有些发烧,想想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就起身告辞了。这件事情一直到我回到了昆明还觉得颇为遗憾呢,呵呵。
迈步下楼,发现对面已经开始放晴了,有一片天已经渐渐地变蓝,山的曲线也清晰起来。赶忙咔嚓了两张。
天慢慢变蓝了,心情也就好得多了,但还是有些恨自己这容易感冒的身体。一边跟共由感叹着错过了一顿藏餐很是可惜,一边沿来时的路往回走。突然听到后面的彭一声大叫,回头一看,原来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藏獒跟在她后面转。彭看样子跟萧萧一样怕狗,站在那里只顾喊,一动都不敢动。我们离她距离并不是很近,便放开嗓门口头指挥了一下,她还是不敢动。我和共由正打算返回去帮她,一辆过路的吉普停了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下车把狗赶走了。彭忙不迭地谢过,加快脚步追上了我们,想来是怕再单独遭到狗的“追求”了,呵呵。
到了离县城不远的岔路口,我有点烧得厉害的感觉,这里正好可以打到车,就叫了一辆出租,彭想再到哪里转转,就此与我们分手了。我和共由在住处附近的药店前下了车,买了一个温度计和一些退烧药,等拿回住处仔细看了说明后,发现有无数严重的副作用,就没敢吃。测了体温,却并不烧,只有36度8,与我自己的感觉很不符合,也许是迟来的高原反应吧。管它呢,吃了几片自己带来的药,睡觉,大概睡到明天早上就没事了。
睡了还没有一个小时,萧萧赶来了,拿出医务工作者的威严命令我立即起床去医院,我是真不想去,也觉得没必要,但是萧萧坚持说现在不去看病夜里就会烧起来。拗不过她,只好懵懵懂懂地爬起来。赶到迪庆州医院,大夫又给测了一遍体温,37度。又听了听,说肺部没什么问题(我咳得很厉害)。萧萧要求大夫给我做一个什么化验,我压根儿听不懂,大夫一摇头,我们这儿5点下班,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值班,化验室早没人了。给开了些药,萧萧看了处方却不屑地说,这药不好,咱不拿,去药店买别的!呵呵,我这趟医院干吗来了。
打车到了药店,萧萧很权威地点了几种药,竟然都有。买下。回住处一通吃。萧萧住在中甸旅行者俱乐部,聊了一会儿就回去了,约定明早8:30过来,跟我一起去坐9点的班车回丽江。
昨晚发现小腿肿得像象腿,用热水敷了一下,今天好些了,但还没有完全消肿,又烫了一遍。手也还是有些肿,典型的高原反应症状。记得胡的弟弟说他有个朋友初到中甸的几天里眼睛周围肿得象桃子,这里的人都以为他是被人打的,其实就是高原反应表现得比较明显而已。
因为明天就要走了,跟共由聊到很晚才睡。
二月十四日
刚起床就收到彭的短信,她在客运站——今天仍然不发车。看来虎跳峡要彻底泡汤了,连只看看中虎跳的时间都没有了。有些垂头丧气,斜倚在床上跟萧萧和北京的朋友用短信聊了一个多小时。想想这下肯定没有时间在丽江购物了,回去拿什么做礼物送给朋友们呢?只好礼轻情意重了,跑到邮局买了一套香格里拉的明信片寄给大家。今天是情人节,又有香格里拉的邮戳,也算有些纪念意义吧。平日自然是很少写信的,又发短信一一要了地址。10:30接到萧萧的短信,说车站开始卖票了,她买了11:40的,急忙赶到车站。刚找到萧萧,彭发来短信,说她正坐在应该9:40发出的班车上等着,现在还没有任何要开车的迹象。零星小雪还在下,我们估计卖了票也不一定会发车,不如干脆把票退了踏踏实实地好好吃顿午饭。售票员指着窗口玻璃上写着的“售出不退”说退不了,我们只好去找调度室,这回很痛快,立刻签字让给我们退了,这更让我们觉得今天可能不会发车了。
在西藏咖啡屋吃完午饭后四处寻找散装牦牛肉干,因为萧萧在丽江听说中甸的价格要比丽江便宜一半。转了很多家超市和特产店却都没有,弄得我和萧萧都很沮丧。又跑到乌托邦酒吧聊天儿,在那幅我很喜欢的五谷制成的画前留了影。之后决定去中甸老城转转。老城(中心镇)是由一条条幽深的小巷子组成的,有很多老房子,不少都已经破旧不堪、墙体斑驳,甚至只剩一块土坯,配上积雪蛮有味道的,感觉跟怀来鸡鸣驿中的老房子有些相似。据说以后准备建成丽江古城的模样。
在昨天藏族大哥提到的那家藏民酿酒坊打了一瓶青稞酒,带回乌托邦喝了一气。真的是非常香,可惜我不能喝,只尝了一口。胡的弟弟拿了些藏式点心出来,我们中午还在市场买了个大石榴,再就着瓜子,天南海北一通侃。聊到17:30,胡的弟弟该收拾一下准备营业了,我们跟他告别去吃晚饭。找到那家我已经盯了好几天的山东饺子店享受“情人节大餐”,薄皮大馅吃得三人个个嘴歪肚圆、活动困难。出来就近找了家茶吧聊天、打牌。在北京每逢情人节我都是下班就回家、拒不出门的,在中甸倒一不留神过了一次,呵呵。21:00回到住处,在共由的办公室上网,把他竟然从未听说过的携程介绍给了他。
二月十五日
终于可以走了!背着大包冲到客运站的时候,8:00的班车已经从停车场开到门口等我了——幸亏萧萧早在车上坐定了,不然我恐怕要打车去追它了。本来中甸到丽江4个多小时就到了,由于部分路段正在封闭施工,3月份以前要绕道,需要6个多小时,而今天因为前面一段有雪不好走、车在路上还坏了一次,我们这辆中巴用了整整9个小时才到达丽江。一路上风景还算不错,尤其是好几次路过遍地盛开的油菜花,只可惜这辆破班车的窗户是不能打开的,没法拍照。遗憾。
走出客运站已经下午5点了,萧萧出发去中甸前已经买好了今晚8点赴昆明的车票——还好,还有时间踏踏实实吃顿晚饭。把背包存在客运站(2元/包),直奔古城。先尝了甩手粑粑,好吃是好吃,就是够贵的,一张小煎饼而已,要5元。丽江就是丽江啊。
在丽江连住了四个晚上的萧萧竟然既没去大石桥吃黄豆面、也没去“九七”吃纳西烤鱼,而我这样的吃货是哪样都不能错过的,于是我们先奔大石桥吃了黄豆面,确实不错!买了些散装牦牛肉干带回去给朋友和同事,又赶去买了布农铃,然后折回“九七”吃烤鱼——香!!有不少东西还是颇为名副其实的:)。
20:00,夜班卧铺发动。我们在云南的最后一天终于要来到了。
后记
2月16日背着背包在翠湖公园看鸟时就开始惆怅,因为只能爽那一天了。
回来忙,以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真写起来才发现,很多情景历历在目,已经深深地印在心里了。难怪有人称记忆为珍珠,留下的都是珍贵的。
3月9日接到娜姆的电话,她在北京!我在中甸的时候次儿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她们已经到成都,准备在茶楼上班了,我以为她们三个都去了成都。原来,尽管冷,娜姆还是喜欢北京,过了春节便带了表弟依珠和同村的女孩搓玛回北京的茶楼来了。去成都的只有次儿和娜聪。
14日晚上,我和萧萧到茶楼去看望娜姆和她的朋友。依珠以前在西昌学厨师,搓玛以前在石家庄打工。现在她们三个都在茶楼的按摩部实习。大嘴村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在外面打工,因为留在村里没什么事情做,天天就是唱歌跳舞地热闹。泸沽湖的旅游业主要集中于大洛水,里格岛由于距离洛水比较近、又有扎西这样善于抓住商机的人,也分得了一杯羹,而交通更不方便的大嘴村就只有在旅游者中占极少数的徒步驴友才会去,而且大都集中于春节期间。依珠说,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修路了。路修好后自然就会有人开始跑这条线。我们在大嘴的时候以为毛大哥家修房子是因为房子老旧需要修缮,现在才从娜姆嘴里知道,那是为了以后接待游客而修的。这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修下去,以后大概都会和大洛水一样完全地商业化了。我和萧萧有些失落,但是,还是那句话,不能因为我们这些行走者想要看到一种纯净的东西就不让人家发展、赚钱。我们只能暗自庆幸在有些地方还没有改变太多的时候去看到了它们的一些原貌,仅此而已。
开始写这篇滇西北纪行的时候,我递交了辞职报告。驴行于我来说已经与生活方式的选择无关,它是生命的一部分。5月底,我将离开我所热爱的北京,从银川开始我的西部之旅,走入宁夏、青海,走进西藏,重回滇西北。
美丽的滇西北,我真的很快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