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将窗外被水浸透的景色沙漏似的一点一点滤去,留下的是日渐光秃的山色,和望不见尽头的荒野。恍惚之间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跨越了南北,江南与东北似乎只是意念于视觉的反差,而非地域的差别。婺源,这个我连名字都读不出的的县城,却我不期而遇,容得我在五天的时间里用脚步丈量她,用目光触摸她,用思想品味她,用镜头定格她。旅途结束了,婺源却留在了记忆里,记忆虽不见得完整却分外清晰,象是莫奈的画,我叫她——婺源印象。
一、 青山绿水、白墙青瓦
婺源的色彩只需绿、白、青三色就可以概括,(如果是四月上旬还要加上黄,那是油菜花肆意烂漫的季节)色调简练却丝毫不觉的单调。想起古人为什么要画水墨山水,单凭墨色的深浅,勾勒出山水的层次。婺源的绿即是如此,古樟树的墨绿,毛竹林的如烟的薄绿,山茶树的翠绿,以及被这绿色及蓝天一起渲染成青绿的河流,每一处都绿的水灵、绿的鲜亮。这样的山色,似乎只能配以白墙青瓦的村落,和大大小小的小桥,才不至于显得突兀。想起马至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古人的善感,源于他们身处的到处都是这样诗化的情景之中,而眼前的景色虽没有昏鸦与瘦马,却不乏清亮的鸟鸣与悠哉的水牛,所以没有马至远的伤感,却多了些许的惬意与浪漫。婺源的村庄,大多依山傍水,到不见得是先人善选风水,实在是这得除了山就是水,随便一选就是一处绝佳的处所。村庄的建筑依然保持明清时期的风格,虽不宏伟却透着一股道骨仙风的气质。有个叫上坦的村落,也是这样依水而建,村口一座不小的石桥,将其与外界相连,桥下的河水不急不缓,几个村妇在上游洗着衣服,下游便有几只鸭子戏水。村中一条石板路延伸至巷里,青石的板条刚被雨冲刷过泛着水光,站在一人宽的巷口,忽然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似乎那条并不深远的小巷通往的是数百年前的时光。
二、 上古遗风尤存
婺源的美不全在她的山水,还在于她浓厚的人文色彩。首选的应是民居,其次是民风。婺源的民居被冠以徽派风格,标志性的特点就是白墙青瓦,侧面三层飞沿,及天井结构。似乎不需要太多得粉饰与线条,只是简单的轴心对称,就涵概了朴素与实用的建筑美学。在虹关一处保留的还算完整的老宅,引的我住了脚步,斑驳的大木门几乎快要朽掉,难以想象他漆光可鉴时的模样,但门头上的砖雕却经历了风雨考验。 上方是象征四季的樱、荷、菊、梅;下方则是各种生活场景,有雅士下棋、官人审案、墨客作画,与亭台楼阁结合在一起,远近层叠,细致玲珑,似乎在诉说一个永恒的故事。走进厅堂,地板由青石铺成,由于潮湿泛着水痕,一抹并不明亮的阳光由天井射到厅堂内,正对着天井的是一口与老屋同龄的大缸,多半是用来接雨的。回字形的木质房体,由上下两层构成,每一扇门与窗上都有精美的樟木雕花,走上去细看,不由得心里一颤,木雕精美的让你不忍用手去触摸,粗至身体线条,细至眉眼发肤,每一处都透着灵气与匠心。站在厅堂中间,仰望头顶一方浑蓝的天空,环顾四周长着青霉的雕栏木刻,不由得想象数百年前老宅础然一新时的模样,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季,房主人站在二楼泛着漆光的回廊里,静静的听着雨水由天井滴落在大缸里,之后又化作圈圈的涟漪,空气的飘着樟木的香气与雨水的潮气,这是怎样的雅兴呀。婺源是个自古出贤人雅士的地方,文化已经似这里长年的雨水一样渗透到每个角落,尽管是在偏远的农村,这里的乡民骨子里却透着一种儒雅与含蓄,你不经意间走进的一个平凡人家,也许祖上就是富贾一方的商人或是书香世家,农户门上的门联很少有北方农村常见的“招财进宝”,到有不少“一派春光明五湖,万枝桃李香四海”之类文气十足的妙对。就连那里的狗也全然不像北方的凶悍,懒懒的连叫声都吝惜。
三、 逝去的文化碎片
游历婺源,在感受那里的文化的同时,也在经历心灵上的刺痛,应为我看到的是文化的碎片而非本原,或者说我在努力从这些碎片中联想到她的本原。一路上所见的老宅里的木刻与砖雕百分之九十毁于文革,但凡有人物的都被铲去面部,或者被涂上黄泥,大量了文物被破坏的不堪目睹,留下来的也早晚会流落到文物贩子的手里,在上坦村的祠堂里,墙壁上除四旧时的毛主席语录墨迹依然清晰,而村民传说的雕花立柱却早已荡然无存。百年前这些由普通匠人雕就的木刻砖雕到处可见,而今天这个工业化的时代,它们却成为后人唏嘘赞叹的奇迹,这是文化的更替还是衰落?婺源的农村也渐渐盖起了新楼,是那种中国农村随处可见的红瓦做顶、白瓷砖做墙、铝合金做窗,再也找不到青瓦白墙的和谐与统一,古人审美的高妙却反衬着现代人审美的堕落。
离开了,难免带着不舍,婺源是我旅途的一站,接下来还会有皖南、黔西、云南、西藏……,一系列我能及和我不能及的地方,我会不停的被感动、被震撼、被刺痛,但我不会忘了婺源:梯田、茶园、云雾、瀑布、古樟木、石桥、竹林、水牛、老宅、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