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事的人,若从百年前某种比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一定可在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一个名为“镇竿”的小点,那里同别的小点一样,事实上应有一个小小的城市,在那城市中,安顿了数千人口的。”
——摘自沈从文《凤凰》
序:
大三那年的暑假,曾和几个好友一起去过一次湘西——武陵源景区,张家界巍峨的群峰、芙蓉镇古老的石板街和猛洞河惊险的漂流,无不让我留恋忘返。那次,只是为了玩。
几年后的今天,我又重返湘西,去寻找记忆中曾掠过的那个地方——凤凰。在一部记不清片名的电影中,一个女孩独自坐上了开往怀华的火车,途径长沙时,她告诉那个守候在站台深爱着她的男孩,她要去凤凰。就这么简单和偶然,让我依稀记住了“凤凰”这个美丽而古老的名字。临行前,从网上搜罗了大量资料,知道凤凰那里有沈从文先生,在白塔下住着一个女孩叫翠翠,沈老将凤凰称作是“边城”。
或许是我们之间特别有缘分,我再次选择去湘西,而这次远行更带着一点出逃的味道,希望能在探询、解读凤凰的过程中寻找到宁静和平和。于是,我独自一人背上行囊,带着一种纯粹与单一,踏上了我的湘西之旅。
临行前,朋友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也同样问着自己,因为这个答案我不知道。
第一天:2003年9月27日 多云 32°C
出 逃:无锡至怀华1607次列车
9月27日是我的生日,去年的同一时间,我独自在苏州和无锡游荡。昨天已提前和朋友们一起通宵庆祝,午夜24点的时候,望着酒吧里那些情色男女在激荡的迪高乐中群魔乱舞,我哭了,一种莫名的惆怅糅合着朋友的祝福令我泪流不止。凌晨2点,回到家里开始收拾行囊,每次外出之前我都特别兴奋,六点了,仍无法入眠。
中午,背上重重的旅行包赶到上海西站。由于事前为了买火车票破费周折,生怕再有什么闪失,于是到的特别早。列车进站了,那些为了能在硬座车厢里抢占好位置的人流簇拥着我一同往前挤,虽然知道列车停留的时间很充足,但还是被周围的急促呼吸声和脚步声弄得紧张兮兮的,直到找到自己的铺位时才放下心来。
伴随着隆隆的车轮声,我的旅程开始了。列车从上海至吉首将行使27.5小时,漫长的前行和等待并没有令我感到枯燥,相反,我特别喜欢享受这一过程,这也是我选择坐火车而不是飞机的缘由。
窗外飞驰而过的秋景时时变换着,田野中的麦子(稻子)正值收割期,金黄一片;懒懒的牛羊在田间俯头啃食着美味;远处的农舍星罗棋布;几个穿着靓丽的稻草人高高地随风晃动。由于眼光的留置,我常常会把在田间耕作的老农也当成稻草人,在惊叹高科技的同时,自然引来一旁几个同行者的“嘲笑”。远离了钢筋水泥的都市,自然的一切都令我感到舒畅和好奇,伴随着些许秋意的萧瑟,整个下午,我都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感动的瞬间。
时醒时睡间,窗外已是暮色撩人,车厢里少了白天的嘈杂,顿时沉静下来。耳边仍是不变的车轮声,借着手电的微弱灯光,脑中开始盘算起凤凰的行程。朋友们的祝福和关切不时地通过手机短信发送过来,我的生日就这么在晃动地车厢中渡过了。
第二天:2003年9月28日 多云 33°C
30小时颠簸后初识凤凰:古镇、陀江泛舟、“素”(咖啡)
列车行驶至张家界后,开始频繁的穿越山洞,光亮与黑暗交替着,让人产生一种时空的错觉。由于列车的晚点运行,在历经了近29.5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吉首车站,期间还给列车员20元的小费,补了一张从张家界到吉首的车票。一下车,一股闷热的风迎面吹来,原来夏季尚在这陌生的地方停留。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吉首开往凤凰的中巴,车上放着无厘头的《少林足球》,倒也给一路的颠簸增加了不少情趣。凤凰正离我越来越近!
到达凤凰时已近傍晚六点,中巴停靠在凤凰西门,由于凤凰是新城与老城结合在一起,一下车,还真让人摸不清方向。辗转了几个弯路后,我终于找到了先前预定的家庭旅馆——“钓鱼楼客栈”。客栈临着陀江,正对万民塔,由于陀江如弯弓,所以看不见虹桥和跳岩。房间是新装修,设施不错,周老板为人热情而精明,典型的生意人。由于这家旅馆的名字特别,我总会误念成“钓鱼台”,招惹来不少争议的目光。订房后,老板就是不给房间的钥匙,由他统一保管和开启,这让人心里始终不塌实,但无奈之下也只能欣然接受。
安顿好以后,如释重负,和几个驴友一同去“黑仔饭店”吃饭。好不容易等到了临江的座位,急不可待的坐下后,驾轻就熟的点了几个早就从网络上耳熟能详的凤凰“特色菜”。老板给每人倒上一杯清茶,上了一碟免费香瓜子,吃完了可以再要,刚开始还觉得这里的待客之道不错,后来才得知此乃湘西地区的一种习惯,因此完全不必客气。菜上齐了,两天艰苦的泡面生活终于在我的大块垛颐后被完全忘却。湘西菜注重的就是酸、辣、咸,口味特别重,一顿饱食的同时,一定要来点冰啤或者甜食,否则还真受不了。
晚餐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行人来到“陀江人家客栈”,让包大哥带我们去夜游陀江。穿上救生衣,自己带上坐垫,随着竹篙的上下撑动,小船缓缓驶人了静静的陀江。由于陀江分段有坡度,为了安全起见,安大哥只带我们游览虹桥至万民塔一段。两岸古老的吊角楼,星星点点地垂吊着几个红色的灯笼;虹桥粉饰得过于商业化,惟独在船驶入她桥墩下时,才感受到她的古老和沧桑。轻柔的夜风赶走了白日的热气,令我感到不再那么浮躁,凤凰的夜景象是被泫然过一样,柔和的如同刚出浴的少女,温柔中围绕着湿气,让人不禁感怀。
陀江泛舟回来已近十点,依然没有丝毫的倦怠,反而兴意昂然,于是,决定去泡吧。我们选择了“素”,不仅因为驴友的推荐,更多是出于它朴素的名字和诱人的咖啡。“素”很小,建在上下两层的吊角楼中,可以依栏看到虹桥,古老中又带点蓝调的味道。在“素”里可以免费上宽带收邮件,借阅各种有关凤凰的书籍。“素”的两个老板都特别有个性,喜欢别人称呼他们“靓仔”而不是老板,他们热爱旅游,更对咖啡和酒有着独到的见解和深厚的研究,研磨和冲凋的咖啡更是一流,在他们眼力,所谓小资热衷的Starbucks不过是咖啡中的Dirty Water。由于我咖资尚浅,禁不住一个广州驴友的相邀,和她一起点了一杯双份浓缩意式咖啡(Espresso),喝上一口才知道苦为何味,于是我强烈要求加糖,自然被老板和驴友嘲笑一通。老板看我比画了一阵后,知道我习惯喝美式咖啡,在他那里称为“美国佬咖啡”,细问之下我弄明白了也就是在Espresso里兑三倍热水,根据个人口味加奶加糖。乘机会,我又恶补了一下其他几种咖啡的不同冲凋办法。
从“素”出来后,也许是因为兴奋过度的缘故,又觉饥肠辘辘,于是我们去虹桥旁的小吃一条街吃烧烤。说实话,这烧烤的味道实在一般,无非是图个热闹。在回旅馆的途中,看见江边支起了的一顶小帐篷,顿觉好奇,于是便前往探个究竟。帐篷支在岸边的一个四方平地上,两支蜡烛、几瓶啤酒和一盒烧烤旁围坐着两女一男,细看之下,才认出其中的男生的就是与我同住一家旅馆隔壁房的驴友,只身一人骑摩托从四川重庆来到凤凰。我们受邀与他们坐在一起,围着摇曳的烛光一起谈旅游、聊生活、说鬼故事,彼此之间相谈甚欢,完全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至一个鬼故事说得大家毛骨悚然,大叫一声后成鸟兽散。
回到旅馆已近凌晨2点,这一天过得太紧凑和疯狂,爬上床后,眼皮才开始感觉到30小时颠簸的劳累,脑海里装满了短短的几个小时间初识凤凰的各种见闻和感悟。合上眼,好梦开始了……
第三天:2003年9月29日 晴间多云 33°C
凤 凰:天下第一大石桥、山江苗寨苗族博物馆、马鞍山苗寨、沈从文墓地
早上七点半,我一下从床上惊醒,因为昨天和广州驴友约好上午七点一起去山江苗寨,打她手机关机了,心中顿感愧疚万分,都怪昨天疯过头了,我想她一定气坏了。用最短的时间火速穿好衣服,敲响隔壁房的驴友,他睡得比我还死,真是不可靠的家伙。揣着一丝希望,八点赶到约定的碰头地点,根本没有人影。哎,本来驴友彼此之间就没有约束,同游便是有缘了。大叹了一口气后,决定计划不变,吃早饭,然后去山江苗寨。
听说山江苗寨以前曾是清朝镇压苗民起义的一个总兵营,寨中有个将末代苗王旧宅改建成的“苗族博物馆”很值得一游,有专门的苗族姑娘为游客做讲解。博物馆内按照不同的九个展览主题从苗家农舍、古代住所、殷实人家、武士之家、服饰掠影、绣女之家、巫师小屋、风情园系统地展示了整个苗族的历史和民俗,苗族姑娘耐心细致地讲解着每一个展品后的故事。参观完之后,仍感意犹未尽,于是我穿上了租借的苗族服装,戴上重重的银饰,嫣然有点“假洋鬼子”的味道,只是比一旁的苗族姑娘华丽了点,却没有她的神韵。不管那么多,叮叮当当地跑上二楼的新娘房,摆好POSE在百花床(新娘床)、花轿、梳妆镜前好好臭美了一番,还不过瘾,又拖着长长的裙子(说实话,累赘得很),小心翼翼地爬上吊角楼,和一串串可爱的红辣椒合影,心想如果哪个苗族姑娘象我这么上窜下跳象个猴子一般,还真得愁婆家了。
为了能一堵真正朴素和原始的苗寨,经苗族姑娘的介绍,我决定赶赴离山江苗寨不远的马鞍山苗寨。这是一个尚未被开发、保存比较完好的石头苗寨。一路上,三五成群下课的苗族孩子嬉笑打闹着,有没穿鞋的,有溻鼻涕的,也有盯着我直看的。从敬老院旁的山路蜿蜒而上不远,一道石头寨门出现在眼前。寨门上还有座小楼,在朝外的墙上开了几个小孔,可以俯视和观察进寨山路的一切动静,听说这个苗寨在清朝时期不是屯兵便是屯粮的。潇湘电影制片厂《本色衣》摄制组曾在这个寨子里拍摄过,并在一个四方的池旁留下了“热情淳朴美德永存”的石碑。整个寨子傍山而建,错落有致,走在石板路上,用手指轻轻触摸着两旁的石墙,仿佛历史的长河只存在于在指间交汇的瞬间。
经过一家农舍时,大门敞开着,只见一头硕大的母猪躺在地上,身旁一字排开躺着十一头刚出生的小猪。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我顿时兴奋异常,立即拿起相机想捕捉这一“趣观”,但怎么对焦距都差母猪的半个身子,太肥了!于是,我用手语暗示坐在一旁的主人并征得她的允许后,准备进门绕到后面拍摄。我蹑手蹑脚地走上三级台阶,左脚踏入门口时,母猪的眼睛微睁了一下,鼻子里喘着粗气。当我屏息刚想抬起右脚,猪妈妈顿时一个跃起,我本能得以为它要向我发起攻击,于是惊叫着往回撤,只听身后一阵骚动,待回头再看时,门旁的梯子被震倒地,那群猪早已不知去向,农舍主人在一旁无奈地笑着,惊魂未定的我只得一个劲地道歉。嘿!未曾料想肥肥的猪还真灵敏迅速,至此之后,每逢看到猪总心有余悸,退避三舍。不过,领略了真正的苗寨总算不虚此行。
回到凤凰已近下午三点,阳光不再那么强烈,天空有点阴霾,似乎知道我将去祭扫沈从文先生的墓。沈老的墓建在听涛山,拾级而上,一块天然的五彩石静静地矗立着,上刻沈老的手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朴素而庄严的墓碑上,有祭拜者留下的香烟,从心底感谢那些细心之人仍不忘沈老的爱好。
晚上,兴意阑珊地来到虹桥二楼一个专门组织自助游的俱乐部,耐着性子听完一番详尽地介绍,可惜没兴趣,于是,打道回府!
第四天:2003年9月30日 雨转多云 31°C
凤 凰:古镇、文昌阁小学、“寻古行”、“素”(啤酒)
早晨八点,和同住的驴友准时会合,由周老板带领前往公路旁的小山俯瞰整个凤凰全景。刚出门,天空便开始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点。越过虹桥,一路走一路望着雨中的凤凰,这是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凤凰第一次下雨,烟雨朦胧中的凤凰显得那么宁静,雨丝拍打着翠绿的水面激起一层如纱般的水雾,被润湿后的青石街泛出淡淡的红晕,一切仿佛停滞了一般,美得使人震撼,更令人心醉。从万民塔旁的石街绕上公路,我们踩着湿滑地的泥石道登上半山腰,在一处民宅旁的平地上驻足,整个凤凰跃然眼前。雨越下越下,为了捕捉更清晰的全景,几个高挑的驴友偷偷登上了制高点——民宅的屋顶,攀越中还踩坏了不少屋顶上的瓦片。如若不是出于身高的制约,我也会豁出去。时间停留在我们的视野和怀思中,不知不觉,雨停了,凤凰又变得清晰可见。
到凤凰已是第三天了,还没有好好地逛过古镇。沿着陀江旁的石板街,一路上尽是商铺、旅馆、饭店和酒吧,无心光顾,直奔跳岩。比起晚上,白天的跳岩并不那么可怕。跳岩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横越于陀江两岸,一共十五个岩墩,之间相隔六米,全长约一百米。跳岩一旁停满了等着泛舟的木船,而另一旁则搭建着一座曲折的木桥,桥面横排五六根圆杉木,中间有空隙。由于晕水的毛病,一见水我就头昏脚软,但觉得不走一遍不甘心。望着脚底下潺潺的流水,在跳岩上还算是对付着走过去了,到木桥上就只有八字横爬的本事了,对面只要来人,必先大叫一声“不许动”,自己当然立正不动,旱鸭子嘛,没办法!来回走一躺后,特有成就感。江边有几个捣衣的浣衣女,不要去惊扰它们,只须静静地蹲在一旁,看着她们利索地用木棒捶打,正思忖着想离开,才猛然觉悟到自己还是没有过岸,只得硬着头皮再上跳岩。上岸后,买了当地的白色地瓜(名字不确正),去皮尝个鲜。穿过厚重的城门,登上北门城楼后,便是连接北门与东门之间的沿江城墙,我相中一匹白色的矮脚马,让它驮着我在城墙上来回溜达了一圈,感觉煞是威风。
匆忙地买完张氏姜糖已近中午,吃过最后一顿合餐后和驴友一一惜别,我独自带着“追风”(书名)摸索到沈从文先生的小学——文昌阁小学。由于国庆的缘故,下午,小学已经放假了。校门依然敞开着,没有门卫,我壮着胆,若无其事的顺利溜进门,一旁的几个孩子还打着乒乓,全然没有注意到我。操场旁的墙上书写着沈老的校训。经过来回摸索,我找到了驴友极赞赏的碑林,其上篆刻的文字均为校友赠言,颇具特色。
下午,带上凤凰新地图,我把古镇的各个角落兜了个遍。凤凰是一个需要细细品位的地方,如果只是行色匆匆,那决计是感受不了它的美的。一路上路过很多有名但又被告诫不值得花钱游的景点,诸如沈从文和熊希龄故居、朝阳宫等,只在门口打打烊便作罢。民间工艺一条街(十字街)上有很多银饰店铺,都号称是真银,价格不菲,便只能惠顾了两个小链坠。在史家弄13号,一家名为“寻古行”的蜡染扎染店吸引了我,店门口一男子正用蜡在一方白布上绘制着虹桥一景,身旁沸腾着滚热的蜡油。我上前和他攀谈起来,原来他就是店老板,名叫黄莎(黄立兴或黄黎新),蜡染的作品“古镇石街”曾得过奖,为人极和气,又详细告诉了我如何制作蜡染。于是,我一口气选购了他几幅作品,软磨硬泡的还价后,觉得彼此之间还算投机,又免费得了块头巾。
回到旅馆,周老板开始和我商讨房价的问题——十·一翻三倍,够恨!心里骂骂咧咧,但嘴上还得抹蜜,任凭本律师再好的谈判技巧也只得认栽。草草地吃过晚饭,我又去了“素”,只缘于“靓仔”介绍的啤酒——产自英国的Boddington。他从冰箱里取出一个黄色长型易拉罐,满满地倒上一大杯,急切的要求我赶快品尝它的泡沫,喝上一口,感觉味道的确特别柔滑,如Cream一般,一旁的“靓仔”则比我更为陶醉,并告诉我进口运输这啤酒的曲折过程。
走出“素”,街上已不那么喧闹,还是不想回去,徘徊间,突然整个凤凰漆黑一片,停电了!我有点心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当地人好像已习以为常,纷纷点燃蜡烛,当我正摸寻手电时,街道又瞬时恢复了光亮。决定还是乖乖回去睡觉,旅店的老板告诉我明天将有20万大军压近凤凰,又被吓一回,决定明天无论如何要逃出城去。
第五天:2003年10月1日 多云 32°C
凤凰:黄丝桥古城、南长城、官庄、古镇、“素”(咖啡冰沙)
凤凰和她的周遍多多少少都带着战争的历史痕迹,黄丝桥古城和南长城亦不例外。虽然硝烟已逝,仇恨也已被时间消融,但却让我看到了一个倔强坚韧的民族。
中巴直接开上黄丝桥古城旁铁马村的岩砬窠,一个开放不久的苗寨,我没有进寨径直下了山坡。地处湘黔边境的黄丝桥古城曾是清朝的屯兵城堡,古城很小,绕上一圈最多也就十几分钟。汲取了前驴友的经验,没有花二十五元门票登上城墙怀古,只想进城逛逛。由于是国庆,三个城门都有当地人把守,入城也要收二元“卫生费”。我乘机混入了一个“地导团”,偷吃“免费餐”。城里有一处苗宅,导游介绍说是“县太爷”的宅子,房屋破旧不堪,县太爷没见着,倒见一位怒目圆睁的县太奶奶,想必是被惹烦了。黄丝桥古城原本应有四座城门,但现仅存三座,只因另一座“犯火”,屡建屡被火毁。古城虽然没有南京中华门的雄伟,但小巧精致得却也恰倒好处,居住在城内的人们想必早已遗忘了烽火连三月,怡然自乐地生活着,惟独仍保留着倔强的秉性。
在回凤凰的路上,用快门摄下了南长城一隅。事实上,真正的南长城遗迹仅存一小段,而现在所看到乃为后人修复或加筑而建,多少有点变味。坐在中巴上,热火朝天地和一旁驴友讨论行程,机缘巧合的是,我又结识到了同伴,一对桂林夫妇和一个青岛女孩。女孩提出下午骑车去官庄,大家一拍即合。
在虹桥一旁的租车行里,将就着挑选了四辆山地车后,我们出发了。从凤凰到官庄约十公里,来回一个半小时足已。午后的凤凰仍有点闷热,阳光若隐若现。还是第一次尝试野外骑车,刚骑出不远就碰上了陡坡,憋足一口气往上冲,破车还不能换挡调速,脚怎么也使不上劲,于是开始放起电影慢镜头,作罢,下车推吧。出了凤凰,视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旁的江面上游弋着往返于桃花岛的木船,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梯田,虽然不及龙胜,但也别有意味。享受着轻柔和煦的风,我忘情地举起左手,放声大喊,肆意地释放着内心涌动的激情。曾听一个朋友说过,一个人的心是有大小的,当装的东西超过所能容纳的范围时就会溢出。一路前冲,我的心比鸟儿更自由、更纯净。
半个小时后,我们在一处农舍停车小憩。早就听闻苗家的厕所都建在猪圈里,这回被迫尝尝这尴尬滋味。得到主人的允许后,我捏着鼻子向“厕所”挺进,但猪没见到,却从背后冲出一条大黄狗,因为曾被狗咬过,顿时吓得我犯了心脏病,两眼一抹黑喘不过气来。主人见我脸色煞白也慌了神,赶忙扶我坐下喝水休息,十几分钟后,终于恢复了血色,而那条大黄狗正带着狗宝宝趴在我跟前乖巧地摇着尾巴。
继续前行,我又神气起来。但刚走不到几步,桂林驴友的车又出了问题,一个脚搭板掉了下来,于是便出现了一幕单脚骑车的场景,大家只得苦中作乐。终于到了官庄,除了吊桥比较有特色外,岛上的游乐园和烧烤也属一般,临走时还被没收了一元卫生费。其实结果并不重要,在享受了这一路的艰辛和愉悦后,我们都很满足。折返时已是夕阳西下,风凉爽起来。由于体力透支,我们沿路拦了辆中巴,让自行车也享受了一回坐车的味道。
明天就要离开凤凰了,最后一次去“素”品尝了他们的特色——意大利咖啡冰沙。趴在窗沿前,点燃蜡烛,凤凰的夜还是那么宁和,那么亦真亦幻,此时你可以什么也不想,只需庸懒地去听、去看、去闻。
好累、好臭、好尽兴的一天。
第六天:2003年10月2日 多云间雨 18°C
凤 凰:腊尔山赶集 吉 首:小吃街
还没有真正欣赏过凤凰的晨曦,惺忪间耳旁传来对岸“风雨族堂”里当地票友的京腔,一个翻身穿上衣服,我忙不迭地冲上阳台,一阵刺骨的寒风打在身上,好冷!凤凰的早晨是朦胧的、静谧的、沁人心脾的。再次登上山腰俯瞰,她如同一幅被装帧精美的画卷,让人留恋不舍。
到凤凰不去赶集是会有遗憾的,吃早饭的时候从老板处打听到今天正逢阴历初七,在腊尔山有大集,于是决定前往凑凑热闹。
原本对于集市建在山上很是不解,经打听才方知腊尔山是苗人的腹地,也是土匪盘踞的窝点,地势极为险峻。中巴在乌巢河大桥——“天下第一大石桥”小停后,驶上了被誉为天险的腊尔山。转过几个弯后,车停靠在一个建在山顶上的小镇——蜡尔镇。腊尔山的集市汇集了来自湘、黔、渝三省的苗族,最热闹是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虽然到达的时间尚早,但集市上已有不少背着箩筐前来的赶集的苗民。由于苗民不太会说普通话,因此沟通起来比较困难,最多也就凑合着半猜半懂。边走边饱尝着当地的特色小吃,突然,驴友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搁置在地的小铁笼,里面关着一只黑黑毛皮、龇牙咧嘴的小家伙,一旁的驴友轻声告诉我是“野猪”。就在我惊讶地观察它的同时,驴友已经得意地将它买下并让老板‘弄干净’。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后,感觉就和我们的农贸市场差不多,出售的东西并没有介绍中的那么精美,相反都比较落后,苗族的特色染布、银饰也不多,不过柑橘和猕猴桃倒很丰富,而且价格便宜得让你感觉象是抢来的一样,一元五角可以买上十几只猕猴桃,赶集的乐趣就从这里体现出来了。中午十一点过后,整个集市开始蒸腾起来,到处人声鼎沸、水泄不通,路旁堆满了装鸭子的竹筐,臭烘烘的。在集市一隅,赌了一把筛子后,我和驴友就拎着“野猪”和猕猴桃,乐滋滋的回凤凰了。
中午,寻觅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一家饭店的大厨肯为我们加工这只不幸的小“野猪”,但大厨一看它的爪子,笑了,说这根本不是野猪,那有猪长爪子的?应该是蹄嘛!为此,好面子的驴友还一直追到厨房和他理论,而我们则在一旁窃笑不已。反正是野味,吃不了的都打包带上了车,赶赴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德夯。
傍晚时分,我们前往湘西州府吉首有名的小吃街尝鲜,驴友提出“学习三个代表”,觥筹交错一番后,梦中又闪现出萦绕不散的凤凰浮影。
第七天:2003年10月3日 多云间雨 16°C
德 夯:矮寨、德夯苗寨、盘古峰、流纱瀑布、民俗表演
破旧的小车一路前行,德夯到底有怎样的风情?遥望窗外那熟悉的湘西土地,我的脑海中始终盘旋这个陌生的名字,在苗语里“德夯”的意思是“美丽的峡谷”。车行驶至矮寨镇,镇旁是湘渝公路中最陷的一段。在水平的一百米之间有十三个弯,垂直上升数百米,为了修筑这段公路曾死伤不少。可惜只是远观了一下,我们的车便径直开进了德夯村。
德夯村是一个建在峡谷中的小村寨,周遍的景致,尤其是那高高挺拔的山石和张家界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因这小村寨的存在,才使这峡谷焕发出勃勃生机。
一进寨门,从远处便传来苗族姑娘的歌声。进村不远,有一处很平坦的空地,寨里的大型民俗风情表演都在其上建造的圆形场地内进行,上午十点是“苗族民俗婚庆服饰表演”,下午三点是“大型苗族民俗活动——拉鼓”。演出精彩纷呈,引人入胜,表演过程中还会邀请台下的游客一同参与。所谓拉鼓,也即拔河,绳子系在一椭圆形鼓的两断,当主持人请二十位游客上场比赛时,顿时哗地从四周冲上去近百名,兴奋的人们使局势一时失控。压轴的活动是一种苗族特有的祝福仪式,说实在满坑人的,在主持人的煽动下,游客们齐上阵和演员一起从场中的圆坛中双手沾取焦黑的炭灰对抹脸。疯狂的人们围着、追着、喊着,个个脸上都成了黑色星条旗,我自然也不例外,被四个苗族小伙围追堵截,并以这幅尊容和一个苗族帅小伙合影留念。
如果你有体力,那高耸的“盘古峰”是一定要征服的,登高远眺,整个德夯尽受眼底。在峡谷深壑中,沿九龙溪,步行于狭窄的梯田龙脊上,时不时地为迎面而来的黄牛让路,蜿蜒约一小时,全国落差最大的“流纱瀑布”便跃然呈现眼前。正视瀑布,水很小,并无别致之处,但当你沿着小路绕行到瀑布的背面,抬头仰望时,连绵的水珠如同沙砾般从高空倾泻而下,如同它的名字“流纱”般曼妙。如果尚未过瘾,还可以坐上竹筏到瀑布下,让水珠任意打落在你身上,我想,这就是“流纱瀑布”的与众不同吧!
德夯的夜又冷又湿,晚上出门时扭伤了右脚,经当地的老苗医一番治疗后,无奈草草地上床睡觉。
第八~十天:2003年10月4~6日 多云间雨 16°C
再回芙蓉镇、坚守在猛洞河宾馆可爱的大床上、赶集
回 归:怀华至无锡1608次列车趴下不许动
由于右脚严重扭伤,不能行走,只得一路包车,从德夯回吉首后,直接赶赴芙蓉镇(王村)。
曾在五年前来过芙蓉镇,故地重游的感觉实在令人心痛。一场大火烧毁了不少古建筑,沿街的小店出售着差不多的旅游纪念品,仿冒的土家银一眼便可辩识,饭店的价格高得惊人,干涸的瀑布上飘满了垃圾,真后悔不该再来,凤凰或德夯会是第二个芙蓉镇吗?我不敢去想。在芙蓉镇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猛洞河宾馆中度过的。离开芙蓉镇的当天上午,我还是去赶了一次集,索然无味。
该回上海了,我急切地想逃离这个地方。坐上返程的列车,心里空荡荡的,逃离了的这几天里,感觉总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从起点又返回起点,有起程便有归程,毕竟我不属于这片土地。
熟悉的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大束妈妈特意挑选的黄玫瑰,上海的夜开始飘起了阴冷的雨丝,望着窗外,我的眼湿润了。
后 记:
Lipton红茶的香氛弥漫在屋内,耳边依然是轻柔的钢琴乐。读完了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抚摩着墙上那几幅靛蓝的蜡染,回溯,再回溯,流淌的陀江,承载着千年的历史长河,那宁静祥和中涌动的是刚毅和宽容。
凤凰,一个沧桑而又灵动的边陲古镇,你已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