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重游杭州,Z是因为要去灵隐寺求神明示一段模糊的感情,而我只是因为无聊。
1999年,圣诞一过,我们就启程去了杭州。从上海新客站到杭州东站,不过两个小时,路上谈笑之间已经到了。我们住在环湖大酒店,马路对面就是西湖。冬日的西湖,阴冷而且飘着细雨,西湖朦朦胧胧水天一色,看不真切,反而有另一种味道。
重游杭州,突然发现这座城市的山水之间处处留着爱情足迹,从古到今莫不如是。西泠桥畔的慕才亭下埋着相思而死的佳人苏小小,许仙和白蛇邂逅的断桥,灵隐里求姻缘的善男信女,还有散布在西湖畔的茶楼里情侣们的身影。还有三生石。
第一次读到三生石的故事,是在苏东坡的《僧圆泽传》,李源与禅师圆泽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圆泽辞世前与李源约定十三年后在天竺寺外的三生石前见面。十三年后的中秋之夜,李源如约而至,圆泽则转世成为小牧童与他相见后在飘然离去,于是三生石就是他们这段穿越前世今生的友情的见证。但三生石逐渐地与爱情有了关联,缘定三生更是爱情小说中常用的词,一对对痴男怨女为此不得解脱。想象中的三生石,可能上面刻满了玄机,有智慧的人必能看出端倪然后按图索骥地找到那个三生有缘的人。可是读过了宗璞的《三生石》,又想象它可能她是散落在溪流中的很多块小小石头,捡上一块交给在将来遇见的那个人,然后他就会醍醐灌顶般地想起前世种种,从此有情人续了前世未了的缘。
从灵隐回来的晚上,偶尔读到一篇文章提到三生石就在灵隐寺背后的下天竺,也就是现在的法镜寺。我们与它近在咫尺,但又失之交臂。我不愿重游杭州再次错过它。想到这儿,按捺不住,极力怂恿Z明日再上灵隐寻访三生石,也许可以知道她想要的答案或者干脆读出那个真正的有缘人姓甚名谁还有身在何方然后寻了去呢?
第二日再到灵隐,然后沿灵隐旁那块“咫尺西天”的照壁向南,顺着天竺路向上走。这里与喧闹的灵隐仿佛是两个世界,山路清静,小溪淙淙,我们几乎忘记了身处何地,只是默默地走着。很快便到了法镜寺,却不能入内,因为寺内好像在举行佛事考试,从门口偶尔看见别着证件的尼姑们走着。便问了门口师傅,师傅指明去找三生石的路。根据指点,沿着天竺路向上不久便过了右侧的一座小桥,然后拾级爬上寺后的小山。蒙蒙细雨,青石铺就的山路路面湿漉漉的,更显得林间的静谧。一路犹犹豫豫,因为问了沿路的住家,却不知三生石。凭直觉,择路而行。山路旁树木从生,毫无冬日萧瑟的景象。一路上怪石嶙峋,其中有两块大石一高一低靠在一起,高的一块依稀可辩有碑刻。沿着林间小道来回走着看着,始终没见着刻着“三生石” 的石头。终于被心中的犹豫所阻止,转身下山决定在向师傅问清路再来寻此三生石。下山时,站在山坡上隐隐可见法镜寺的一角,听到寺内传来悠悠念佛声,呆呆地站在风中听了一刻,更觉心中异常平静。再次上山,路并未走错,沿旧路再走一遍,仍未寻获。难道那两块有碑刻的就是三生石吗?攀上低的那块大石,拨开脚边杂乱的小灌木,努力靠近高的那块大石,大石上已爬满了青苔,而字迹也早已变得模糊,费力辨认,只能依稀辨认杨(王禹),翰林张X游三生石等字迹。才明白,刚才来来回回路过的就是我们神往已久的三生石,它不象我们想象中那样刻满了天书般的字迹,也不象玲珑剔透的雨花石,甚至它不曾刻上“三生石”三个字。它那样的平凡和寂寞,以至于我们一遍一遍地错过了它。我和Z继续站在大石上辨认残存的字迹,有路人经过,诧异地看着我们站在大石上,然后扭过头去继续嗑着瓜子,说笑着准备翻过山去抄近路去灵隐。总是觉得,李源和圆泽何其幸运,彼此不忘承诺,成就了一段隔世都不能泯灭的友情。而现在的我们,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和某个人相约在三生石畔再见,然而今生所遇的人,事那么繁杂,我们早已忘了最初的约定。即使好容易见了面,在这个崇尚爱情只是一碗速食面的社会中,我们不敢承诺天长地久,更不要说赴来世的约定了。
从大石上下来,沿着原路返回,在法镜寺外烧过香,回到了喧闹的灵隐。
元旦前的最后一天,我和Z回到上海,融入到欢庆千禧夜的人群中去。
现在三年过去了,Z那段模糊的感情早就不了了之了,我也经历了一段感情,开始以为是那前来赴约的人,最后我们也只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不过重要的是,三生石找到了,那个淡忘的约定也会逐渐记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