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旻
2004年6月14日星期一
住:Hotel Alka, Varanasi
因为火车晚点,到达Varanasi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出火车站,照例被三轮车司机们团团包围。和以往的混乱争夺战不同的是,在这里,似乎别的司机都不敢争生意,只有一个穿白色长衫的男人不停问我去哪里,然后照旧那些语言:“我帮你找好酒店,又便宜又好……”我感觉在这里,大概三轮车司机这一行也有车霸,谁都不敢招惹的,便冲开人群往前走,按照我以前的解决方案,转个街角拦街上跑的三轮车,毕竟跑在街上的比在火车站守株待兔的,更像是在做生意而不是等着敲诈游客。
终于走了几十米,大概是走出了这个白衫男人的势力范围,我上了一辆他拼命阻止我上的车。白衫男人还拦在前面对司机骂骂咧咧,我却叫司机“撤咯,撤咯”,印地语中的“走吧,走吧”。
夜幕下的Varanasi的确很印度,虽然到印度已经9天了,仍旧让我感到新奇。与前几站相比,这里路似乎更烂,牛似乎更多,楼似乎更挤,夜似乎更黑。在一个昏暗的路口,三轮车被一个拿长棍的警察拦住了。正当我紧张的准备应对,警察坐到了司机的旁边,右手在他的肩膀上拍拍,司机又若无其事的走了。原来是搭顺风车,我明白了,根本就没有你商量的余地。也好,看看印度特有的景象,以前还没见过警察蹭出租车的呢。
警察在又一个路口下车后,司机把我带到了一个灯光更昏暗的地方,说到了。我从来不叫三轮车司机带我去任何的酒店和旅馆,因为我要去的酒店和旅馆在司机们口中几乎永远都是“客满了,关门了,老板死了,房子烧了”等等,反正就没正常过。所以我叫司机带我去Meer Ghat,这是恒河边的一个沐浴场,可能还兼火葬场。到了这里旁边就有好几间Lonely Planet推荐的旅馆,而且有河为标志,不用担心司机半路把我放下去还骗我到了。
我望望前面,根本看不见河啊,怎么说Meer Ghat就到了呢?我连忙问司机,河呢?司机说前面车去不了了,你自己走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司机真的要甩人,我还是得背起背包下车走人,出于对他说话的信任,我还多给了5卢比小费。
一下车就被两个年轻人给缠住了,先是“Hello, my friend”喊半天,接着就是“Japanese, Japanese, Korean, Korean”,然后就是“Hotel, hotel, guesthouse, guesthouse”的喊。两个家伙大约14岁左右,又是自称学生,喜欢结交外国朋友,在这里助人为乐,需要去哪间酒店都可以叫他们帮忙带等等。我看看表,凌晨一点了,居然有星期一凌晨一点到街道上来助人为乐的学生,印度的教育也真够出色了。
Lonely Planet的地图比例尺并不大,加上我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地图上的哪个点,周围微弱的灯光下,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尽管我拿出指南针,仍然不知道Meer Ghat在哪个方向。我面前三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尽头都是漆黑一片,于是我想了想,把两个年轻人叫过来:“小孩,Meer Ghat,带路的干活!卢比,大大的有!”两个人顿时兴奋起来:“this way, this way, come here, come here”,然后我警觉的跟着他们慢慢开始走。他们带我走的是一条朝北的小巷,走了一会儿,更黑了,前面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两个小孩说的话也变了,开始还是“Meer Ghat, this way”,现在变成了“Very good hotel, very cheap”。见势不对,立马撤退,我转身就飞快的往回走,转眼又回到了三条小巷汇集的原点。
还剩下两条小巷了。两个小孩靠不住,卢比政策行不通,一切都得用自己的头脑来想了。卢比是可以适当损失的,我真正担心的是Lonely Planet上面写的这么一段:“据非官方估计,在这个城市每隔三、四个月,就有两三个游客失踪……晚上格外危险……”印度教徒以死在Varanasi为人生最大幸事,我可不是印度教徒。
继续思考,既然恒河在城市东面,我从西北面的火车站来,要到河边,必然向东。面前两条弯弯曲曲的小巷,一条向东,一条向东南,先赌向东吧,大不了再回来!于是我向东面的黑暗走去,尽管那两个小孩还跟在后面唠唠叨叨,只要自己不受干扰就行。
不一会儿,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任何一个读过一点Varanasi的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每天几百具尸体在岸边焚化,没有焦味才奇怪了。我一下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河边终于到了,紧张的是天知道前面有什么。
终于穿出这条小巷,前面豁然开朗。恒河上空刮来的风猛烈的吹过我身体,夹杂着木炭和蛋白质烧焦的味道钻进我鼻孔,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我走下前面整齐的台阶,却总觉得踩着点什么。于是我放下背包,取出手电筒,给这个漆黑的空间带来一条光柱。脚下,原来是一块块黑色的酥脆的物质,一踩就碎,明显是烧过的,也不知道是木炭还是人骨——如果是后者就太可怕了!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条野狗,站在我面前对着我狂吠,吠声刺破了沉寂的黑夜。我右手迅速摘下腰上的瑞士军刀并打开:狗日的,来吧!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好在这圣地的神犬也没找我什么麻烦,吠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收获也没有继续跟着我走。于是我在圣河旁一边走一边拿着手电筒朝岸边照,突然看见巨大的印地语下面有英文字“Dasaswamedh Ghat”,赶紧对照Lonely Planet的地图,天啊,终于知道我在哪里了!跟着地图往北走了几分钟——像几年一样漫长的几分钟,我终于用手电筒照到了“Hotel Alka”的油漆招牌!
坐在旅馆的大厅里,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我的心,像刚从恒河中接受洗礼后浮出了水面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两个一直跟着我的年轻人找旅店老板要回扣,说是他们带我来的这间,被老板拒绝了。然后两个人又站到我面前,死皮赖脸的找我要5卢比,要我高兴之余给点小费。我伸出手,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使劲的握了两下,让他的面部表情也跟着他的手掌一起扭曲了几下。“你不停的欺骗我,还好意思找我要小费?你老老实实把我带来,这5卢比老早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