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一)
长城长,长城以内是故乡。
长城乡,多么诗意的名字。
站在巍峨的土墩前,轻轻把手按在它的身体上。
好美啊,我忍不住抬头赞道。
美?哪一天俺们地不够种了,就一铲子把它推平喽。带路的老爷子眼里闪着疑惑。一双摸惯锄头的大手在土墙上使劲捶了两下。
这是一双怎样终日劳作的大手。这双手创造了它,也正是这样的一双手结束了它。
这就是那无奈的命运轮回么。
我抬头又一次看它。
长城(二)
她有个花的名字——山丹。
花一样的青春湮没在历史的尘土里。
牧人在她身上掏出眼眼避风的小窝。利箭般的公路当胸而过。
伤痕累累的身上流淌的是汩汩的黄土,露出的破碎筋骨,是千年不朽的红柳。
阻挡了铁骑的蹂躏,面对现代文明的脚步,她无处可退。
她却安详微笑,金色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愁苦。
隔阂的长城不还是横亘在你们的心里么。
我释然,轻轻走开。
长城(三)
头墩衰弱的快要离开躯壳,只剩下智慧的头颅还能活动。
曾几何时他和站在肩上的青年人一样,见到胡马狼烟激动地都打不着火镰。
星移斗转,肩上的壮汉白了胡须,换成儿子,儿子又换成孙子、曾孙……
脚下年轻的陶勒河哗哗的唱着,捎来远方的消息。
东方屹立起了一个新的大帝国。
这一天周围突然沉寂下来。
从此只有倦极了的鸟儿落到他的肩头小憩呢喃片刻。
衰老折磨得他恨不得纵身跃下峡谷,在尘埃升腾中获得新生。
可哪有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
只有等待
那永恒的涅磐。
荒城.
锁阳喜欢把屋子弄得一团糟来捉迷藏。
我们到堆满流沙的墙根下寻他,只有几株沙棘静静的立在那里。这是他的手脚么。
粗糙的砂岩是他的肌肤么。虬筋突起的土墙是他粗壮的胳膊腿么。
高高的城垛楼子是他搁在胳膊上顽皮的看我们的眼睛么。
散落在流沙堆里亮晶晶的瓷片瓦砾是他的玩具么。
呼呼的风声应我们。
我们大声地问,你在哪儿呢?
只有一连串的笑声,你猜?
佛窟
游客们小心翼翼地踩在莲花方砖上虔诚的看莲花座上的佛陀。
佛有千百种样子,魏晋人的佛是魏晋人,唐朝人的佛是唐朝人,土蕃人的佛是吐蕃人……
信徒们用贵如黄金的青金石,贱如尘土的铜绿、绛矾、云母砌出心中的理想天国。
小小的石窟里肃穆的气氛突然被打破了。妈妈,他在门外喊,我背你。妈妈,这里有佛。妈妈,给你香钱。
佛的一支残缺的胳膊牵住了他的注意力。背着导游他好奇的反复拨弄,终于有一小团泥块滚落下来。
在他搀扶老人出去的黑暗背影里一个声音响起,一个蠢材。
一位智者!另一个声音纠正道。
(2005年2月6日至16日与君行于兰州、武威(长城乡)、山丹、张掖、酒泉、嘉峪关、安西(锁阳城)、敦煌。完于2月23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