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很怀旧的人,每次有机会外出旅游,除了纵情山水,还喜欢穷经问道、追昔抚今;除了看一看自然景观,还想寻一寻人文精神。比如这次的杭州之行,虽来去匆匆,飞鸿掠影,但我还是挤出一点时间,在大家还在酣睡的清晨5点独自出酒店,去西湖看夏日的荷花,并寻访一位古代的奇女子—传说中的“钱塘苏小小”。
苏小小,相传生逢南北朝时期的南齐国,钱塘西陵人氏,也就是今日西湖孤山之畔的西泠。来到西泠,但见有一桥,名唤“西泠桥”,桥畔有一亭,亭上有匾,曰“慕才亭”,两边亭柱上镌刻数楹联,其中主联曰“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此地埋的是何玉呢?亭中墓碑上刻曰“钱塘苏小小之墓”。苏小小是何许人也?据史载,她是南齐国当时的一个大美人,冰雪聪明,风华绝代。然而自古红颜多薄命,苏小小不幸出身于一个世袭的倡家,自幼又父母双亡,由她的姨妈抚养长大。造化总是弄人,不是爱风尘,却被前缘误,苏小小无奈地沦为了一名歌伎,从此笙歌乐舞,公子王孙。
虽然人生如此惨淡,但苏小小却独立自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且她内外兼修,多才多艺,时人谓她“貌绝青楼,才空士子”。此外她还有一个爱好,就是酷爱游览西湖的美景,照今天的话来说应该是一个驴友了,而且她这个驴友还很有专业精神:为行动方便,自己设计并制作了一种交通工具,名曰“油壁车”。车子是什么样的,今天已无法考证了,但想来下雨时应该还能防水的吧。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一靓车,一美女,徜徉于美丽的西子湖畔,放歌陌上,赋词凭栏,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风采如此多娇,引无数男儿竞折腰。按照才子佳人的传统情节,一个名叫阮郁的英俊书生翩翩出场了,他骑一匹青骢马于众多的Fans中脱颖而出,油壁车、青骢马一见钟情,缠绵悱恻。金风玉露一相逢,本以为将胜却人间无数,但不曾想阮郁出身豪门,乃一高干子弟,其父某日在八卦杂志上知道此事后相当生气,认为有辱家门,严令儿子回府。苏小小闻之很伤感,但也很平静,她只是问了问阮郁,敢不敢像他说过的那样爱她,敢不敢像她这样为爱痴狂?但是阮郁最终不敢,抽身而去,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阮郎是路人。
阮郎走后,坚强的苏小小并没有相思成灾,她以宽容的精神来对待忧伤的爱情,并依然风采独立,依然乘着她的油壁车纵情于山水之间。某一个秋日,她去烟霞岭一带赏红枫,不期在一破庙里遇到一个落魄的书生,书生名唤鲍仁,从远方来,想进京赶考,但贫困与疾病使他流落于此,进退不得。苏小小心地善良,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她将鲍仁请入家中,悉心照料,病愈后又赠银百两送他赶考。鲍仁感激涕零,临行前表白:无论此去是否得功名,他定将再回来找她,以不负今日之深情厚义。然而誓言总被雨打风吹去,离人恰似黄鹤不复返,虽然鲍仁后来终究还是回来过,但那已是苏小小死后,此乃后话。
且说久盼鲍仁不至的苏小小,虽然她并没有耿耿于怀,依然笑看人生,依然热恋山水,但她的悲情故事却已在走向结尾。那一年的夏秋之交,苏小小赏荷夜归,独坐露台,轻哼一曲梅艳芳的《女人花》,不料此际夜凉如水,侵成一病,不久竟不治身亡。临终遗言:“我生于西泠,死于西泠,今愿埋骨于西泠,庶不负我苏小小山水之瘾也!”她姨妈哭哭啼啼地说:“老天真是不长眼啊,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姑娘夭折呢?” 苏小小笑笑说:“姨妈您这话错了,人要在活得最绚烂的时刻离去,那才是做人的福气,难道让我像残花败柳一般活在人间才好吗?”
苏小小就这样安静地熄灭了,像划过天边的一道流星。一千四百多年后的印度大诗人泰戈尔写道“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谧”,我想他应该不会知道苏小小的故事,但他的这两句诗简直就像是为苏小小而写。
苏小小死后,很多人都来追忆和凭吊,其中包括那个鲍仁。仁哥此时已飞黄腾达,官至滑州刺史,滑州在今日的什么地方我没能考证,但刺史这个官我知道,基本上相当于今日一个市(比如杭州市)的市委书记、市长,已经蛮大的了。仁哥虽不仁,但到底还是想起了昔日苏小小对他的恩义,他专程来杭,痛哭了一场,并根据苏小小的遗愿,在西泠桥畔择地造墓,立一石碑曰“钱塘苏小小之墓”。后来又有人在墓上造了一亭,名曰“慕才亭”,以供仰慕苏小小者前来瞻赏与凭吊。
时至今日,一千五百多年的沧海桑田,其间慕才亭造了又毁,毁了又造,几度轮回,但据说慕名而来的访亭者却始终络绎不绝。我在读了苏小小的故事后,同样慕其才情与魅力,于是从远方(或许称不上远方)赶来,在一个夏日的清晨里寻找历史的遗迹……
那天回到酒店后,我一度想打一个电话,打给当地的广播电台—西湖之声,我想点播一首歌给苏小小,朴树的《生如夏花》。不过后来考虑到这么做似乎有点无厘头而作罢,但朴树的这首歌我相信苏小小应该会喜欢,如果歌声能够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话。
……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