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三篇的叙述,标题的意思,是你到了下面的这个法国小镇,只觉得香港简直无法比拟,恰似上当,白去,无趣。所以……过了一会儿,我们在一个小镇子落脚了。法国的山区,十几二十栋房子一聚,间中一条小街,街上只要有个面包店,一个肉铺子,一个蔬菜铺子,一个咖啡馆,一个餐馆,这就是一个小镇子了。这个镇子,忘记看叫什么名字了,好家伙,也是一处遍布十三世纪以来建筑的所在,如今似乎还是一个满有名的旅游点。人多,店多,绝大部分是游人和为游人服务的店。颇为无聊。于是转一个弯,拐进了一条平行的小巷。虽只是一巷之隔,但却是恍若隔世。
想“施氏山前旧有人,吴王宫殿几重新。年来绿树村边月,夜半清溪梦里身。衰草尽随眉黛落,飞花长逐杜鹃声。西家女侠今何在?白苎轻萝谢四邻”的意境,虽不贴切,但也忘不掉。再走,就有了陆游《游山西村》的意境: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柱杖无时夜叩门。小巷子安静,清爽,两旁照旧是老旧的住房。每一栋房子独特的构造,剥落的砖瓦,依稀可见的雕刻都以其独有的方式述说着各自的历史。这里是一栋大约十七,或是十八世纪的建筑。在二楼带有一个圆弧形凸肚窗的四层楼的建筑。(凸肚窗不同于小凉台,它是封闭的,从结构上来讲,它就是窗子,但是凸出来了)房子的基墙上随处可见刻着骑士头像的石块。这个骑士头像可能是这家主人好几个世纪以前因军功受到的皇帝赐赏的,可以世代相袭的家族徽章。在欧洲,哪怕是现代的建筑物上,有时你也可以看见这种标志。不管是哪朝哪代受到的封赏,只要你愿意,只要你的家族尚未破败,这个徽章你是可以一直用下去的。它不仅标志着这个家族曾经的显赫,也提高了这个家族在当今社会的地位。这些刻着骑士头像的石块旧旧的,有的甚至还这里缺了一个头盔檐,哪里缺了一个鼻子尖。无论如何,这家当年的气势还是可以想见的。凸肚窗用大玻璃封着,往外突出了大半米,据说这样可以供屋主人在闲暇之时坐在凉台上喝咖啡看路人(看来这个习惯也不是现代欧洲人开创的,古来有之啊)。窗子突出十几,二十公分的不稀奇,像这样突出了大半米,而且窗户底落到了地面的,可就了不得了。就这个凸肚窗就足以显现出当时房主人的富有和气派。就算在十八世纪的时候拥有这样的一栋房子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啊。想象陆务观在《甜羹之法以菘菜山药芋莱菔杂为之不施醯酱山》里那样小撮一顿:老住湖边一把茆,时沽村酒具山殽。
年来传得甜羹法,更为吴酸作解嘲。踏着石头小路往上走,不宽的街两旁停满了车子。除了现今街上跑得到处都是的德国车,法国车以外,很意外的还看见了许多有几十年历史的老车子,老大众,老雷诺,老标志......这些大多都是七十年代的车子。车虽老,但是干净,整洁,可见主人的爱惜,也可见主人的岁月。偶尔对面走来几个老太太,都穿着整齐的套装,颜色却是鲜艳得紧,浅紫色,粉红色,蓝色的上衣,搭配很好的大花的围巾,同色或是黑色的长裙,透明的丝袜和黑色的皮鞋;一丝不苟的发型;不多不少的首饰;或浓或淡的彩妆;一手挽着皮包或是一个装了一些新鲜食物的篮子,另一手捧着一束半开的鲜花;一条不大的宠物狗缓步他们的身旁,那种景象,霎那间,时空都像是停了,我像一个突然闯进欧洲老电影的透明人,身边的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又是那么的模糊,看似触手可及却又不着边际。蓦地,一束阳光不知从哪里射进来,那情那景,梦里一般。有如《乡村四月》的唱响: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唯有走回到人头涌动的正街,看到人们不时对我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我才感觉到自己是真地走在这座中世纪以来就有的小镇上。说来我在那里也算是一个外国人了。这里的山区鲜少有亚洲人涉足,在这个地区的三天里,我只在骑士城堡看见了一家像是香港的人的亚洲人。大概全世界的乡下人都少见外国人,阿尔萨斯山区的乡下人也不例外,凡我走过的地方,必然吸引一些眼角的余光,他们心里一定猜测着,这是哪国的外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