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周末,西塘的游人不多。河边、桥头以及巷子的拐角处有很多写生的少年,他们在画板上用水彩描绘盛开的桃花、明清的古宅、幽深的长廊还有闲散的阿猫阿狗。绘画是一门艺术,所以,画纸上的西塘总是比投射在视网膜上的西塘更加写意。他们可以让游客消失在画面之外、让垂柳的线条更加生动、让摇橹的船夫戴上毡帽、让一串串的红灯笼红得更加纯粹。脱离画面而存在的西塘似乎多了某种被调和过的生硬,这跟我四、五年前看到的西塘并没有太多不同,“明清食代”的招牌依旧显眼,西街和烧香港的小吃只是游客口中的美味,水阳楼的徐老师夫妇依旧在自家的客厅里展示已经卷角的李嘉欣的照片。在我眼里,西塘只有轮廓是古旧的、雕花大床上的手工痕迹是传统的、馄饨里的荠菜味道是原生的。至于江南水乡的气息,我体会到的只能说是一种形式上的逼真而已。
不过,这已经够了。西塘没有我的乡愁,我到西塘,无论多少次,都不是因怀旧而来。在中国,最适合怀旧的地方是博物馆,而不是接二连三冒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古镇。对我来说,西塘没有古董意义和地理概念。从上海出发到西塘就像通勤一样方便,任何事先的计划到了西塘都是多余的。觉得临街或者临河的茶座很惬意,就叫上一壶新茶;觉得江南小调好听,十块钱可以听四首;觉得上海家中IKEA的床很欧洲,随便哪家客栈都有中式古床呈现。西塘的好处在于信手拈来,小资或者伪小资、艺术家或者伪艺术家、怀古者或者怀春者、热闹的观光团队或者忧伤而孤独的旅人都能在西塘找到适合自己的情调。一个多元化的西塘令怀有各种目的的人都不会空手而归,在西塘拥抱江南至少比在其他地方更加具体和感性,而且也很廉价。
如果不是与伙伴同行,除了晚上要去塘东街上的酒吧寻欢作乐,我一步也不愿离开我住的那家客栈。当然,在这种地方,阅读很难进入状态,拿本书装腔作势只是一种姿态,短暂的逗留,冥想比阅读更有乐趣。在逼仄的庭院内席地而坐,用余光看着客栈老板不停地用手机接听预定房间的电话,忽然觉得西塘这个地方老练得会令人生出某种不安。所有人都能看出你的秘密,所有人又都跟你心照不宣。总是期待一次出行能让你暂时忘记熟悉的环境和人,而实际上用不了一天,你就会发现你不过是从一个江湖进入了另一个江湖。
客栈老板的三五、老品芳的馄饨老鸭煲、清风草堂的金毛和糯米香坨、江南驿和红庭的伏特加、在午夜的胥塘河边被焰火烧伤的拇指······每个过程背后都是关于某个企图得逞或者未遂的回忆。我爱西塘或者不爱,这对西塘并不重要。西塘对每个人都一样,你欣赏她的古意,她就给你青瓦白墙额外赠送桃花垂柳;你觉得她很暧昧,她就给你一张雕花大床并在床头摆放赝品古董。反之,西塘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就像我生活的那座繁荣城市,我能提前看到它变成废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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