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东华把这个城市译为“饿狼陀”,听上去好像是山谷中的一处乱坟岗子,到了那里发现的确不是想象中的大都市:有一家市中心的停车场收费3美元就泊车几乎一整天,而且颇显破败。这哪像是在市中心,开过百年奥运的城市的市中心呢?
学校的校车就停在CNN总部门前,权充集合处,因为总部本身除了一些标志,几乎没有任何可供参观的,一楼大厅更是早就变成了快餐总汇,差不多你知道不知道的美国有名的快餐连锁品牌这里都有,供人进餐或休息的桌椅倒是不少,正适合休憩等候之用。
出来CNN总部不远就是百年奥运纪念公园(Centennial Olympic Park),地砖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当年捐款人的姓名,据说仅仅这些捐款、Coca-Cola公司的捐款和出售电视转播权的收入在开赛前就基本上满足了奥运会的支出。似乎现代奥运会以来,也就是美国能办得经济上盈利,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穿过公园便是可口可乐世界(World of Coca-Cola),也就是可口可乐博物馆,来亚特兰大的人必访的地方。后来发现这里的意义远甚于到此一游。
博物馆从文物角度没太多东西,但是体现出来的美国文化极富感染力。这个以“happiness”为主题的小小饮料真正做到了“from a beverage to a brand, from a brand to a business, from a business to a culture”。以前总听说这个公司即便有一天一夜之间化为白地,也已全然无所谓了,它绝对能在一夜间重建起来。从这个博物馆里出来才理解为什么:它在全世界,当然首先是在美国,培养了一大批品牌忠诚者,或者不如说是品牌狂热者,讲解员在提到各个可口可乐品牌时听众的阵阵欢呼实在让我震惊:不就是个产品,至于吗?美国人怎么这么二傻子呀?可就这个二傻子国是当今最富强,关键是最富于热情、活力的国家。美国人自己常说这里是上帝应许、祝福过的土地,是流着蜜和奶的第二个伊甸园,我想:并不是说这里遍地是黄金,没有乞丐或失意者,而是这里的人民的热烈的生活态度,当然,这态度来自希望,且这希望不是谁赐予的,甚至不是社会提供的,而是来自每个人的内心。理解了这一点,就理解了美国全部的历史和今天。
除了不多的展品,博物馆最主要的是几部动感电影,而又以一部找寻可口可乐有名的秘方的片子为最,男主角叫Andy,母语是其它欧洲语言,英语怪怪的,女主角则是一个黑白混血儿,电影的政治正确令人叹服;影片本身极其简单,他们追寻秘方的结论是:“那秘方在瓶子以外,那秘方就是你”。这种意料之中的答案仍然足使观众动容。可口可乐以文化成就的产品才真是不可战胜的。
亚特兰大对我更大的吸引在于《飘》的作者Margaret Mitchell的故居。从可口可乐博物馆出来,穿过几条街道,沿着长长的桃树大街,路过有名的Georgia理工学院和亚特兰大老城,终于到了这所不大的复古Tudor式的三层老宅。房子一切如旧,作者的打字机、长裙和家中的陈设一如往昔。想起上大学时一个人到重庆旅游,在枇杷山下的一个小书店里找到傅东华的译本的那种欣喜,那是没有删节的上下册,比在西安当时能买到的那种上中下三册的版本要厚很多,真不明白那个时代怎么会有那么多书既要出版,又要先删节,这不过是一本追忆远去的时光的小说罢了,掩卷时的感觉,就仿佛在贵州的屯堡,从小巷里看到的一位身着明朝服饰的老妇人在巷口一闪而过,留给你的只是一个王朝的背影。
站在故居的院子里,夕阳下的大街不时提醒着尘世的喧嚣,故居小卖店里小说在各个时期拍摄的电影的招贴画上明星们在与你对视。这里离开可口可乐博物馆不过2公里,却俨然已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你再留恋、也已经逝去了的世界。也许有人更宁可感念那“相濡以沫”的感觉,为了那一瞬间的柔情愿意搭上自己全部的心血、青春、才华乃至生活,但终究比不上“相忘于江湖”来得洒脱吧,所以我们大多数人都只好琐屑、卑微、乃至龌龊地活着。换句话说,只有在命运面前,人生才真正显示出它的卑微,因为即使真到了来世,我们就真的能够自由地爱、自由地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