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昆山开会。会终人散,想起附近就有一个千年古镇,名唤千灯,何不顺便前往?
顺着昆山至上海的机场路一直走,不远,就到了千灯的地界了。在几个十字路口,不知向左还是向右。问人,才发现当地人是分不清左右的,人很热情,不过会胡乱的指一气。自己找,好在不大,终到了一条老街。街头竖着硕大的门楼,就是这了。街边可以随意停车,意外,还有好心人在旁指挥,小心别碰了摩托。老婆孩子闲外面冷,不愿下车,自己逛逛吧。街上人潮汹涌,两边排满了长条桌。前面有咿咿呀呀之声传来,循声走去,原来是一场盛大的演出。今天赶上文艺下乡,昆山、苏州的文艺团送戏下乡来了。街心塔了一个舞台,上面影影绰绰,台下人头攒动,唱得好不热闹。往里走,过一个小桥,人渐少,全镇的人都去看戏了。古镇的风韵和气息也一点点出来了。小桥不大,下面一弯碧水,水边人家枕河。站立桥头,可见一古塔矗然耸立,十分突出。顺着塔影走去,却是一古朴的寺院。不收门票,象征性地收香火费。领了一柱香,寺里空寂无人,和尚甚是热情。不仅帮忙点香,还介绍了此寺的由来。虽处一小镇,这庙宇却是南宋所建,延福寺,名字也好。大雄宝殿旁边是一株千年古银杏,巍峨挺拔,枝叶婆娑,下面还供了一香炉。正看着,急匆匆走来一老太,臂挽黄褡裢,向银杏拜了几拜,随后还拣拾了几片枯黄的落叶,放入褡裢中。问之,答曰回家泡茶喝,可祛病延年。寺旁正大兴土木,说是为一中华第一玉佛建寺庙。看来不久的将来,延福寺就有参观的竞争对手了。古镇有一石板街。幽深狭长,夕阳下显得厚重沉迷。走进,石板磨得光滑,泛着黑黝黝的油色。两边的店铺少有顾客,店主也不介意,货物随意摆在门口,人却躲在里屋。走了一段,旁边一老宅。莫非顾炎武的故居?悄然进去,竟是顾坚的!顾坚,昆曲的创始人。昆曲,中国最美的艺术。虽听的不多,但《游园》、《惊梦》、《长生殿》等凄美哀婉的唱腔已如白先勇幽怨苍凉的文字一般,化做记忆的底色了。里面只有一端庄的小生,斜抱琵琶,正婉转地唱着。可否拍照?幽雅地点头,口中唱词不断。出来,昆曲还在狭长的小巷中回荡,令人齿颊留香。过一桥,就是顾炎武的故居了。故居庞大地占据这街的一角,前面平了一个和石板街不相称的广场。也许是要显出正对门的那个“天下兴亡”碑。“天下兴亡,匹夫有则”,读之慷慨激昂,掷地有声。顾老夫子生于乱世,成于清、明转换之历史大变局,一生不食清朝俸禄,游历北方,著书立说,力求反清复明。江南,温柔佳秀之地,但面对国破家亡、异族铁蹄时,却是铮铮铁骨。嘉定、昆山当时都和扬州一样,虽遭清军屠城,但仍拼死抵抗。顾家有多人死于清军之屠刀。“天下兴亡,匹夫有则”,但何为天下?何为兴亡?一个天下的亡,就是另一个天下的兴。这八个字,中国的知识分子受的影响最深。读书人啊,时时把天下、责任背在身上,所以痛苦,所以忧愤,所以悲伤。其实回头看,哪一个天下的兴亡不是其自身造成的?匹夫又能如何?当时的热血汹涌,说不定就是为虎作伥,或为他人做嫁衣裳,直到身老体衰,心如枯槁时,也许才会看透炎凉,冷眼旁观。街边都是卖特产的,有一种面,叫奥灶面,水边、街头,到处躺满了晒这种面的长板凳。糖羔、粽子散发着香气,买了几块带芝麻的薄饼。女儿醒了,吃了一口。好吃。
(千灯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