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色
沙地黑米 第一次跟黑人交往，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与一个黑人小伙子一起，坐在漓江边喝啤酒。他当时说了一句我至今难忘的话：——其实与白种人相比，黄种人更歧视黑人。
后来我读过了《汤姆叔叔的小屋》；译过马拉默德的小说《黑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里面说家里雇来的女黑佣，抵死不愿与白人雇主同桌进餐，宁可躲在卫生间里吃自带的午饭；知道密西西比州的第一个黑人大学生，被仇恨的白人连开二十枪打死；知道马丁·路德·金站在林肯纪念堂的台阶上发表著名演说《我有一个梦》，后来他也死于一颗白人的子弹。
如今美国黑人的境遇，与马丁·路德·金那个年代相比，当然已经大为改观，上至国务卿，体育界明星，演艺界名流，下至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都能见到黑人活跃的身影，一位朋友开玩笑说，自己有时晚上超速行驶被罚款，如果遇上的罚款员是黑人，这时你什么也看不见，就见一双眼睛忽然飘到了车窗前，还挺吓人的呢。
笔者接触到的黑人，多半在服务行业谋生，如酒店前台接待员、饭馆点菜员、超市售货员、商店收款员、讲解员、空姐等，这跟笔者的行程有关，去的都是大城市，而美国人有钱都住在乡间，开车上下班，城市已逐渐被黑人和其他外来移民所占据，所以纽约街头有许多波多黎各人和多米尼加人，迈阿密的古巴人占半壁江山，洛杉叽城里到处是墨西哥人的身影，旧金山则满街是亚裔面孔。
有次到了纽约的一家皮具店，想到该给太太买点什么带回去，就走进了密密麻麻的货架中。摆放女式坤包的架子上，放着各种款式的皮包，式样很漂亮，皮质的手感也不错。我一眼就选中了其中一个黑色的。男人买东西，就图个利索，我取下黑包，径直走向收银台，边走边随手翻开标签看了看。不看也罢，一看我愣住了。标签上分明印着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一行英文！
我转身把黑包放回原处。这时走过来一位售货员。这是一个年轻的黑人女子，身材很苗条，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她过来对我说：——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我说确实需要，我想买个包。
——是给女朋友的吗？
我说是的，相当于女朋友。
她笑笑，问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呢？
——黑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Black is my favourite color)。我说
这句话同时也是马拉默德一篇小说的名字，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读过那篇小说，但我看见她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了一丝光泽。
——你很有眼力，刚才那个黑包就挺好。她说。
我说那个是挺好，可那是中国制造的。
她说难道中国制造的不好吗？
我说中国制造的很好，可我从中国来，总不能再买件中国货回去送中国人吧。
她似乎不能理解，说中国货为什么不能送中国人呢，只要是好东西，你女朋友都会喜欢。
我说既然有选择，我还是宁愿买件别国的产品回去送人。
她说那好吧，你继续挑选，但是我觉得那个黑包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我也喜欢黑色。
我说谢谢。她说不客气。
我在货架间转了好久，看看这只，摸摸那只，最后买下了一个黑包，就是头一眼看中的那个。
2005年7月
(黑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