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孤身行走泸沽湖。邂逅我的爱人，结识许许多多至情至爱的摩梭亲人，我的阿咪为我起了一个美丽的摩梭名字，叫次儿拉措。一年后的今天，在爱人温暖的怀里睡去，梦里是泸沽湖丰美的色彩，阿咪捧出甘醇的苏浬玛，湖水清澈，山歌含情。醒来时恍如隔世。翻出我的西行相册，写下这些文字。以次纪念那年那月那些人和那些事。
坐在三家村的小码头上发呆，看着蔚蓝蔚蓝的水面，耳边传来湖水拍打岸边的温柔声响，慢慢醉去。人可以很恍惚，感觉可以很素淡，不着痕迹。远方的湖面上有过冬的红嘴鸥飞过，天空中浮云悠悠，存在失去了真实的感觉，却又感觉到最真实的存在。你可以思念某个人，甜蜜又惆怅，可是思念不会飘得太遥远，伤心也来不及沁心，连原以为深不可测的孤独也肤浅起来。
三家村的傍晚。地里的苞谷收割完了，人们开始为越冬做准备。从西头的村长到东头的木匠，家家轮着杀猪、用整头猪做猪膘肉、腌上百斤的腊肉 …… 。冬天很长，得好好对付着。黑猪们常常带着小崽子，浩浩荡荡开拔到地里找吃的。村里全是木头房子，屋顶上晒着金灿灿的苞谷，达瓦在河边做了些秋千，房前屋后挂上了大红灯笼，村子里满满的，都是温情。
这是小次儿，平时他帮家里干木匠活儿，也带游客划船。他的嗓门高亢，脸颊红扑扑的，笑起来眼睛格外小。三家村的小伙儿划船都是好把式，小次儿甩开膀子，能把猪槽船划得飞一样快。闭上眼睛，就想起他用帽子兜着酸浆果递过来的样子，笑得那么憨，那么傻，那么可爱。
者波的摩梭女儿，节庆锅庄上拍下她的如花容颜。高原的女子，承担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从不说苦。当火红的篝火燃起时，她们的美丽像烟花一样绽放开来。在这深沉的夜色里，有动人的酒窝，浸透着甜蜜的气息；苏浬玛一碗碗的空了，笛声中眼波流转，那酒一点点燃烧，从喉咙到心里再到大脑，期待着，紧张着，羞涩着，然后 …… 爱就爱了。我也喝了苏浬玛，我看着这些微笑的女子，我也笑着。她的率真，她的淳朴，她的坦诚，她的豁达，她的纯粹，她的清澈见底的黑眼睛，她的略带沙哑的穿透力极强的歌声，还有她热辣辣的眼神，她土乎乎的笑脸 ...... 究竟，那一样是她的最美呢？夜深了，跳舞的姑娘小伙们双双对对散去。我们睡在红彤彤的炉火边，木柴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看着它心亦暖了，靠近它手亦暖了，就在的夜晚，在遥远的西南，生命悄悄地醇化了。
从三家村步行到蒗放要 40 分钟左右，湖畔秋色醺然，暖洋洋的阳光里，脚步也是慢慢的。不要什么，不想什么，只是安静地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走走，深深呼吸，浅浅微笑。达瓦、平措、扎西和小次儿一路高歌，唱的都是摩梭山歌，“阿哈啦玛达米呀，阿哈啦玛达米......”我呢，被美景吓住了，好像个傻子似的举着相机猛拍。蒗放是个彝族、普米族、汉族混居的大村子，有成片成片的苹果园，离四川的草海很近。扎西栋则家有 200 年历史了，从被松木熏黑的大梁、古拙的壁柜、厚重的门扇上都能看到时光的印记。幸运的是，我撞上了普米族跟摩梭族联姻的庆典，拍下婚宴场景，请注意那些大肥肉大腊肉大油膘，真的，真的很壮观对不对？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张照片，喜欢那种热烈的、肆无忌惮的红色，喜欢女人脸上略显拘谨的神色，喜欢那堵斑驳的土墙，这是中国农村的质朴色彩，不加修饰，却是美的。
蒗放的秋日艳阳，晒得人们懒洋洋的。今年苹果收成好得很，统统被收购一空，带着满心的欢喜，人们聚在门口晒太阳。女人们一边绣着鞋垫，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家常，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村里笑着闹着。阳光在他们脸上留下红扑扑的印记，那是中国农村普通老百姓的印记，那是一种真实的幸福。
蒗放的孩子。大多数孩子很害羞，面对我的镜头一哄而散，像小鸡一样躲在一旁，吃吃的笑着。这个孩子却很好奇，一步三摇地过来跟我对视，然后继续悠哉悠哉地啃他的大苹果。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红红的脸蛋，就像他手中的大苹果。
这是一群玩耍的孩子。正用废弃的自行车轮胎玩滚轮胎游戏，他们玩得如此投入，给了我偷拍的机会。对于一个城市孩子来说，这样的游戏是匪夷所思的，单调、肮脏、古老。可是，对于一个在电子社会里长大大的孩子而言，他们却在遗失某些质朴纯稚的东西。时常会想起老奶奶长长的裹脚布和她蹒跚的步态；院子里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夏日里香甜而安宁的时光；节前奶奶姑姑们在房间里忙碌地走动着，蒸馒头，包饺子，厨房里水气弥漫，爷爷在灶眼里塞柴火；二叔猫着腰给我拔芦根，惊起的鸟儿从头顶扑愣愣飞过......在蒗放，我的心，再一次被纯真感染了。
到蒗放路上拍下的照片。泸沽湖的秋天，是色彩最丰富的季节，土墙头的野花、水岸的酸浆果、草海的芦苇.....自由不羁地疯长，毫无章法，却是自然、热烈的。沿着湖边漫步，阳光很好，温暖的，芬芳的，把头顶晒得发烫。走累的时候，就在路边蹲着，好好地发呆，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势享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仰着头看蓝天白云直到头晕目眩，真快乐，真快乐。看到水面的涟漪了吗？那是达瓦打的水漂，静静的湖面，只有那水波一圈一圈晕开去，姿态优美，动人心弦。
这是朋友老辣的儿子。孩子的父亲能歌善舞，是个英俊的男人，可惜老辣嗜酒，对家庭的责任心不够。老辣的妻子美丽得让人心疼，却是个只能说普米语言、封闭在家的文盲。她很自卑，在外人面前总被老辣呼来唤去的，紧张得抬不起头来。看着她躲藏在长睫毛后的美丽眼睛，她那茫然腼腆的微笑，她那在灶台屋后匆匆闪过的身影，我的心是疼痛的。今天，当我在城市的污浊空气里大口喘息时，蓦然回想起她干净澄明的双眼，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芬芳和美丽，就如清新的空气般，扑面而来。她终究不肯让我拍下她的容颜，孩子替代她，留在我的西行相册里。
2004 年 10 月的某一天，阳光温暖，风中有花香，照下泸沽湖美丽的一角。想起跟小伙子们在一起的日子，有淡淡清甜的回忆。我小时候老爱流鼻血，二叔于是常带我去挖野生的芦根。他用自行车带着我，爬上很高的土坡，一直在幽深的山谷里走。野生的芦根不多，生长在很寂寞的地方。我们总要走很远很远的路。那一次我在山顶看到山的另一面，是一个很大的水库。安静明亮。在太阳下就好象一面镜子。映着蓝天白云，好象世外桃源。有清凉的山泉，喝起来甜到心里去。清脆的鸟声，在寂静的风中回荡。二叔说那是布谷鸟，还有报岁鸟，还有翠鸟 ..... 我满心欢喜的听着，笑着，跟着小鸟跑来跑去，心都要飞起来了。很多很多年以后，终于又看到那样的美丽境像，那种幸福的感觉，无法言表，唯有纪录。
这是达瓦，在三家村经营客栈的小伙子。他有一颗澄澈的心。他是一个接近自然的男人。他厌倦都市喧嚣和拥挤，他看惯广阔沉默的泸沽湖。他平淡、温暖，像阳光、像湖水。他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他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任何掩饰伪装。他不常说话。他会雕刻一些小东西，刀法简单，却动人心魄。他有温暖的举动，会为一位生病的游客守候到夜里三点。他敢于打开自己的心扉，为感情付出责任。他看过去非常坚强。可是他的温柔和痛苦，脆弱和忍耐都让人感动。来过三家村的游客都是痛哭着离开的，因为他的真诚。我只想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看云飞云落，直到日暮，感激这一刻有他分享。真的，一刻就够。
缘？还是份？一刹的沉思，一回头的辗转，一个淡淡的微笑，魂牵梦萦了一世。如果说爱情是虚无飘渺的，那么缘分就是最好的注解。一向喜欢简单的生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在喜欢的季节里看候鸟迁栖。还有，就是，邂逅一段激烈又含蓄的感情。心里如果有个深深爱过的人，雕刻下又暖又美的往事，那么心里即使有些惆怅，即使时光苍凉，即使旧人不在，依旧可以无悔。那一天，达瓦带我上湖划船，拍下了这张照片。当时我并不知道，对面的这个男人，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很多人和往事会在时间里只留下痕迹，或者气味，常常独自行走在路上，看看沿途风景，不为谁停留。而达瓦，我温暖的爱人，就从那一天起，悄悄停驻在了我的心里。
少年时，心里很软，看一本情节矫情的书，看一部浅显煽情的电影，见到一个故人，都会泪光闪烁。长大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坚持着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不让别人窥探到自己内心的软弱或犹豫，特别是生病以后，唯恐让人可怜，愈加表现得勇敢无畏，笑容灿烂。而现在，在泸沽湖畔，在祖母房温暖的火塘旁，在历经艰难攀登上左所斡子后，在者波节庆夜晚的熊熊篝火旁，在即将远行的最后一个夜晚 …… 这天真直接粗暴懦弱的流泪的冲动又回来了，热泪，一次次模糊我的双眼，无法遏制，汹涌彭湃。眼泪是释放，是宣泄，是交流，是感动，是重新上路前的真情流转，跟往事干杯，为前程饯行。我们这些异乡的人啊，痛饮阿姆松农的咣噹酒，品尝阿咪亲手酿制的苏浬玛，老舅舅唱起古老的摩梭情歌，平措大哥醉了，达瓦醉了，眼镜醉了，文文也醉了 …… 幸福不需要理由，所以请你相信它的存在，请你一定一定要为幸福微笑。
记住这秋日色彩缤纷的者波村吧，我们的亲人们就在这里。
这是者波村口，注意到原木上悬挂的铜铃吗？者波，摩梭语里是“马铃噹”之意。神圣的格木女神就出生在此，这里也是古老的马帮必经之地，出了一代代闯荡南北的马帮老大“马锅头“。
拍下亲爱的阿咪在去永宁温泉路上的照片。泡古老的永宁温泉，在者波是十分隆重的事情，每年春节前，人们扶老携幼，抱着老母鸡、炊具、清水、甜酒上路，步行很远到达温泉边的河滩，架锅、起火，煮老母鸡汤，喝甜酒，然后才是泡温泉。阿咪在冬日的阳光下笑得那么安祥，以致在很久很久以后我端详这张照片时，嘴角仍会漾起幸福的微笑。阿咪，阿咪，你好吗？
者波村。夕阳西下。远处有马儿溜溜达达地走过。这群玩套圈的孩子在镜头前笑成一团。谁也不好意思站在最前面，谁又都好奇地想露个脸，于是滚成一条曲线。想起他们的声音，微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那天的夕阳，很美。
天高云淡的日子里，坐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神圣的格木女神山。浮云掠过，清风吹过，心里的欢笑和失落，空空荡荡，甜蜜而惆怅。少年旧事无人说，为谁独醉为谁醒？至今犹恨轻离别。格木女神，象征着摩梭人的家乡。在那碧绿青青湖畔 / 近乡情怯抬头望故乡 / 是否还记得离家时花满山 / 湖满绿 , 心里头。摩梭的儿女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思念遥远的家乡，思念火塘边年迈的阿咪，他们的心，永远徜徉在女神的脚下。者波的马饲养得很好。永宁的藏民交流会上，我买了一匹漂亮的马儿，叫“青豆”，达瓦的马儿叫“青叶子”。平措大哥说马儿骟了之后，性情变得温顺，身体也愈加健壮，青豆是匹人见人爱，马见马爱的好马，不能由着他沾花惹草不干正事，所以，上个月，青豆和青叶子变成公公了。
者波村头排队晒太阳的人们。冬天不敲门。秋天丰富的色彩匆匆褪去了。清晨的风一日日寒澈起来。阳光却愈加热烈了。摩梭男人是悠闲的，他们在土墙边排成一排晒太阳，日子平静而内敛，缓慢而舒适。
文章作者：覆盆子 授权 户外资料网 文章来源于 户外资料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