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舷向外望去是水,是水连着山山倚着天,由绿而青而蓝,同一种色彩从眼底施施然然渲染开去,积淀出不同的景深。微风徐来,情人的手般摩挲着我的脸庞,此刻,船停、水静、山无语、天亦无声,我的心跳和呼吸也顺了这韵律,平缓得跟上了水波的曼歌。
湖水入眼是深邃的绿,醇厚且凝重,把视线完完全全地吸收在她的怀里,而将底下世界的秘密小心地藏了起来。给我感觉,与其讲是在看水,倒不如说是在读一块玉,一块百里方圆的绿翡翠更为妥贴一些。被小船裁剪开的湖面,只片刻就恢复了长波无痕的相貌,唯有昙花般的白浪还在记忆里嬉笑追逐。这一泓如镜的渺渺茫茫啊,望不断来路,看不尽前程,坦荡的、神秘的,都清清楚楚地单纯起来。
探手下去,水温出乎意料的亲切,暖暖滑滑好似少女柔荑,只一触,她那羞花的美貌便立刻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清晰。可以吗?执子之手与子相悦?她幽幽浅笑,低首不答,却悄没声地从我指间流过,留下少年目送她远去,心驰若斯神往依旧。
握不住逝水的还有山,那水的恋人。水中山影山间水音,绿色的衣衫都联系着相思。郁郁葱葱的林木层叠着把这倜傥伟岸的守望者包裹起来,在苍古的心灵之壤中迸发出最最具活力的感情。一片叶就是一个生命,亿万个生命枯荣成山的灵魂,那忠于春天的颜色啊,由湖底之源而起,浩浩荡荡地涂满整个山壁,而山,在素秋冷冬后,又如浴火的凤凰般重生。若湖水是永远年轻的仙女,那山便是这不死的神鸟吧,他与她,就这样相望相望,把千年万年都对视成了一瞬。
林间有鸟,有知返的归巢,有归巢上的白云,也幸亏有了他们,才让这湖光山色的爱情不那么孤单。偶尔看见掠水而过的野雀,灰褐如从古诗中飞来,轻快地投入到山林中去。山顶则是云的巢,绵絮般的云团就在这山巅之上悠闲地亮着,如堆积的白雪层层而上,在晴空中砌起又一座玉石的雪峰。
长空无限远,那里,该是遥想的极致了,天蓝得纯粹而鲜艳,云絮的丝丝缕缕随风而舞都能分辨得清楚。天也因此显得薄了,无穷无尽随视线扩展开,向山背后那隐约的水影投去。自由,这个字眼就是蓝色的吧,振翮欲飞的我的思绪,仿佛在一时间无拘无束起来,从水波上掠过,从枝叶间穿过,在天幕中化开,化成云的精灵。
那些城市喧嚣,名利功罪,都与我无关了,那些世俗的笑,爱情的泪,都不能再让我心乱,那些姹紫嫣红橙黄朱粉,那些浓厚的色彩们,都留在外面的世界吧,而我,只愿守着这一方纯洁的绿和蓝。梦啊,倘若梦是儿时的童话,我就不妨把年龄也留在外面吧。
… …
久久,久久。
“天要变了。”游伴的话扰醒了我的小寐,抬眼看去,阴霭的乌云不知不觉地已布满了,风渐大,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万万个漪涟在湖面上绽放开。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