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糖果/记忆
从小厮糖,常常无糖不欢。“上海”又是个童年时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上海”二字再与“糖果”连在一起,在小时候带给我的渴望和向往足以超越任何精神食粮。
五六岁时去上海亲戚家,惊为天堂,除了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镶镜子的大衣柜,整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再就是表现出来的对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上海糖果无尽地热爱。据说那时我总是先将自己的口袋装得满满的,然后再去吃桌子上的糖果,结果落下个至念仍被父母取笑的话柄。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还真有经济头脑。
说起来上海糖果的确是我儿时吃过糖果中最好的了,与本地产一分钱一粒的所谓水果硬糖比有天壤之别。特别是大白兔奶糖,我现在仍留着那个装过大白兔奶糖的铁盒子,用来装旧相片、成绩单和毕业证书。每当开启那个尘封的铁盒子,就如同回放自导自演的旧电影。
说起来为了这只白兔也闯过祸。那时母亲掌管着铁盒子,每天只许我吃一粒奶糖。有次心血来潮,为了表示友好,我破例允许隔壁的同龄小男孩咬一小口我的糖。没想到人心叵测,他逮住这个机会,一咬就是半粒,奶糖挺韧,一下子咬不断,我看他有将整粒糖吞入肚内的趋势,于是急了,猛扑上去,用手指抠住露出的半粒糖往外扯。他死死地咬住糖,一点也不松口。结果“喀嚓”一声,他的一颗带血的门牙粘在糖上掉在地下。我们都傻了眼,此小公可能有些疼了,又处于这个好机会,于是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结果是我母亲带着铁盒子里剩下糖果的一大半领着我去了隔壁赔礼道歉。虽然小男孩母亲再三声明她儿子正在换牙,此门牙已开始摇晃,不日即要掉落,不关我的事。但我母亲还是坚持留下了那包奶糖。我心爱的大白兔随着我渐渐地离开邻居家那张桌子而把我的心一点点撕碎了。
在我由一个干瘦女孩成长为丰满少女之时,我也迎来了与上海糖果彻底决裂的时候。进了大学,没了心思,自然日渐丰满,但这可不是我要的目标形象。我一直欣赏苗条瘦弱的女孩,发誓要减肥。以后就少沾荤腥,更视糖果为洪水猛兽。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戒糖也非易事。几天忍住不吃,一旦见糖就两眼发绿,猛扑上去。同寝室的上海女孩家中归来总要抛撒些糖果给我们,我看着她瘦瘦的身材,心里愤愤不平,又刚看了《陪衬人》,想都说上海人精明小气,她为何如此大方,是不是故意发糖喂我,让我长胖,以衬托她的苗条。以后就视那女孩为阶级敌人,并发誓决不再沾糖了。毕业时,我与那女孩惺惺相惜,抹泪留言,全然没有了与阶级敌人决裂的信心。
不知是不是少吃糖的缘故,工作后身材渐渐变得让自己越来越满意了。作为零嘴,糖已经算不上一种很受欢迎的食品。常常在婚宴上看见曾被我视为神明的上海糖果,放在精致的包装盒里,代表着喜庆。阿尔卑斯,大白兔,徐锦记。。。离我的生活渐渐的远了。但走在上海或繁华或古朴的街道,看着这个曾经给我带来欢乐、快意和忧虑的城市,只用糖果这种小小的东西,就把我的心紧紧地抓了过去。
偶尔也会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让那股柔和的甜意慢慢滑过我的喉底。毕竟糖是这个世界除了爱情之外另一种能带给我甜蜜感觉的东西,也许我的一生都会与它相伴,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