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乡县金海小学将属于留守儿童的学生组织起来开展活动。)

(7月14日,湖南大学的青年志愿者在宁乡县城郊乡怡宁新村调查留守儿童问题。)

(在湘西贫困山区,很多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每天跋涉10多公里山路上学。(资料照片))

(文紫娇说,她每天睡觉前都要看看经常不能见面的爸爸妈妈的照片。)
农村父母外出务工,留守儿童急剧增加。据湖南省统计局统计,这一群体的人数已达200万。对一些留守儿童来说,最大特点就是亲情缺失,“父母”只是一个失去血肉和情感的文字符号。常常,他们的眼里饱含对父母的思念,内心充满对情感的渴望
每天放学回家后,连找个撒娇的人也没有
今年7月14日上午,酷暑难熬。
宁乡县城郊乡怡宁新村的一户农家,来了数名身穿印有“湖南大学”字样汗衫的青年志愿者。
这群青年志愿者系湖南大学体育学院和经贸学院的师生代表,他们这次专门赴宁乡开展名为“关爱留守儿童宁乡行”的“三下乡”实践活动。
他们围在文紫娇小朋友的身旁,问她想不想常年在外的爸爸。聊着聊着,文紫娇的眼圈红了。她说:“爸爸为了挣钱养家,常年在省内外奔波,我一年都难得见到他几次,他还承诺今年暑假带我外出旅游,不知道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是否能实现……”
父亲常年在外面开旅游车,全国各地到处跑,十天半月都难得回家一次,老家在宁乡县夏铎铺镇的文紫娇,干脆和母亲一道借住在本县城郊乡怡宁新村的亲戚家。母亲也在本县的一家服装企业打工,由于厂里经常要加班,母亲亦经常吃住在厂里。
在这种情况下,才11岁的文紫娇每天放学回家后,连找个撒娇的人也没有。“其他大多数同学每天上学和放学都有父母接送,而我总是一个人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文紫娇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7月16日,宁乡县教育局副局长周胜规告诉记者,该县像文紫娇这样的留守儿童有4.2万余人,这是一个应引起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的特殊群体。近年来,宁乡县就留守儿童的教育、管理等方面作了许多有益的探索和实践。“文紫娇的情况还不是最具代表性的,其实大部分留守儿童的父母都是双双外出打工,一年都难得团聚一次。”
而据湖南省统计局初步统计,全省留守儿童群体的人数已达200万。“我们哭了你们不知道,笑了你们也不知道”
“我和弟弟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你和爸爸,平时没人和我们说话,在学校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我们哭了你们不知道,笑了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总是说你们很忙很忙,只有跟你们说我们死了,才会引起你们的注意。
”去年底,女儿带着哭腔的这番话,瞬间让在长沙做水果生意的张女士泪流满面。
张女士和丈夫于4年前来到长沙做水果生意,将家里的一双儿女丢给了公公婆婆。由于夫妻俩平时忙于生意,只是偶尔打电话回家,每次也只是简单问问小孩的学习情况便挂了电话。
今年春节,尽管两个孩子极力要求他们回家团聚,但由于想省钱,他们没能回老家,也没将孩子接到长沙来,最终引发了儿女的强烈不满,并“以死相谏”。
这则引发社会各界广泛热议的“辛酸新闻”,前几天见诸媒体。今年暑假才开始不久,此类有关留守儿童的事件便屡见不鲜。
6月29日下午,衡阳县井头镇井头中学初一102班的6名女生放学后去东冲水库游玩时,其中的1人捞泡沫盒时被水吞噬,其他5人纷纷下去营救,这5人却再也没有上来。
据了解,丧生的5人均是留守儿童,由于父母长期在外地打工,她们一直跟随爷爷奶奶生活。但老人平时除了保证孙女吃饱穿暖外,对她们的教育尤其是安全知识教育却是一片空白。父母闻此噩耗赶回家乡后,面对失去女儿的残酷现实,他们痛不欲生地说:“我们只顾着在外面打工挣钱,却忽视了孩子的教育,现在连孩子也没了,我们挣钱还有什么意义?”
7月6日上午,高速交警在浙江乍嘉苏高速王江泾卡点,查获一辆超载客车,车内44个座位居然密密麻麻地挤了85个人,其中的11名小孩就是利用暑假去探望父母的湖南某农村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都在江苏打工。
交警不无担心地说,每年暑假到来的时候,很多外地留守儿童都要千里迢迢赶到父母身边,跟他们团聚。而一些车主就利用孩子们见父母心切的心理,拼命往车里塞人,为赚取更多的钱就忘记了交通安全,万一在路上发生交通事故,将给这些家庭带来多大的灾难!“留守儿童的假期交通安全,千万不能大意啊!”
57%的留守学生存在轻微或轻微以上的心理健康问题
共青团湖南省委曾推出一份《农村留守儿童问题调查报告》,全面真实地展示了湖南农村留守儿童面临的日益突出的问题。
该调查报告显示,全省1000多万劳务大军中,夫妇共同出外打工的占了1/3,父母双方或一方外出务工的儿童约占在校儿童的60%,形成了数百万留守儿童群体。
“缺失父母”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成长带来巨大困惑,情感孤寂成为留守儿童最大的问题。接受调查的孩子中,父母外出打工年限在2年以上的为62%,有的父母外出时间甚至长达13年。65.3%的孩子没去过父母亲工作的地方,而常和父母电话联系的还不到一半。
望城县某中学有个留守儿童,一天收到三四封信,精力主要用于给笔友回信,对学习几乎放弃。报告显示,留守儿童要么生活中受到委屈无处倾诉,要么寻求情感生活的替代,其人格更容易为攻击性较强或偏于抑郁。
值得注意的是,有9.3%的孩子“不想”父母。共青团湖南省委负责人说:“他们出生后就一直是祖辈抚养,有的连父母亲长啥模样都记不清了,对这部分留守儿童来说,父母成了一个失去血肉和情感的文字符号。”
华容县万庾镇月形村有位老人,曾在一段时间内带过7个留守儿童,大的读高中,小的三四岁。“如此情况,监护从何谈起,监护怎能到位?”
问卷调查中有这么一道题:“父母在电话中最关心你的哪些方面?”,排在末位是“思想道德”,仅占4.3%。在留守儿童中,缺乏基本的礼貌常识,自制力较弱,自立、自理能力较差,逃学上网玩游戏等现象十分普遍。
新化某小学一年级的留守女生早早就学会了抽烟,抽烟的比例在留守儿童中虽仅占27.7%,但就他们的年龄与身份而言,这个比例还是太高了。
调查人员在全省8个县(市)的留守初中学生中,随机抽取了666名学生作心理健康分析测试。结果发现,57%的留守学生存在轻微或轻微以上的心理健康问题。与此同时,留守中学生的心理健康水平状况与父母的打工年限相关。
湖南省政府妇儿工委办公室在《湖南省留守儿童情况调查》中指出,由于脱离了父母的直接监护,这些处于成长关键期的孩子,在生活、健康和教育等方面均存在不少问题,容易出现性格心理缺陷、价值观偏离、学习成绩较差等现象,有的甚至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留守儿童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孤儿”、“单亲孩子”或“问题儿童”的现象日益凸显,已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
而湖南本土作家聂茂和阮梅也没闲着,期待通过自己的文字让社会给予留守儿童群体更多关注。
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聂茂和他的课题组成员,利用两年多时间,在湖南等地的许多村庄记录下了留守孩子“触目惊心的生存状态”,并将这些内容写成一本书,取名《伤村》,于去年面世。
聂茂希望,孩子们这种灰色、沉重的生活状态被展示出来,能得到更多人的关注,让大家一起来思考:一个由幼小的孩子和年迈的老人支撑的农村该怎样面对一切?留守儿童在寄宿学校读书以增加感情交流
各类日益凸显的留守儿童问题,其实早已引起了湖南各级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
郴州资兴的留守儿童李郴,于2007年“六一”儿童节前夕向湖南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张春贤写信,反映留守儿童渴望有知心哥哥姐姐帮助,引起了张春贤的高度重视。
同年5月31日下午,她终于坐在了张春贤的身边,兴奋地说了好些心里话。张春贤在湖南省委的办公大楼,与留守儿童代表亲切交流,并表示“要当一名知心伯伯”,长期与孩子们交流。他对孩子们语重心长地说,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早日成熟,各级党委政府会创造更多条件来关心你们。
前年,共青团湖南省委着力开展了一系列工作。首先是推动立法。在湖南省十届人大五次会议上,关于修改《湖南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办法》的议案被正式立案。
议案建议通过法律的形式明确规定,父母双方外出打工、不能履行监护职责和抚养义务的,应明确委托其他人为法定监护人等,并推动有关部门对留守儿童的监管、教育和安全等工作出台相应的法律和政策措施。其次是申请贷款。大力发展农村寄宿制教育,使留守儿童能够在寄宿学校读书,通过学校的规范化管理和学生快乐的集体生活,养成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
2007年团省委与国家开发银行湖南分行协调,近3年内由国家开发银行安排10亿元的贷款规模,改扩建1200所农村寄宿制学校。
2007年5月,国家开发银行湖南省分行贷款兴建的湖南首家农村留守儿童寄宿制学校,在浏阳市山田中学奠基,由此拉开了全省改扩建农村寄宿制学校的序幕。
今年“六一”前夕,宁乡县留守流动儿童家庭教育指导中心落户该县百灵鸟小学,为留守流动儿童的家庭教育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资源平台和理论支撑。目前,百灵鸟小学的学生中有近900名留守流动儿童。
惟一能承担疏导孩子心理疾患重任的人就是他们的老师
近年来湖南各级党委政府高度关注农村留守儿童问题,并取得了显著实效,但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全社会行动起来并形成长效工作机制。
7月19日,长期研究留守儿童问题的湖南省教育厅史志办主任胡国强表示,部分农村留守儿童由于长期缺少父母的关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但绝大多数打工父母根本不懂得心理治疗的知识和方法,无力承担解决孩子心理疾病的重任,亦不能指望爷爷奶奶做他们的心理治疗师,惟一能承担疏导孩子心理疾患重任的人就是他们的老师。
胡国强强调,老师可以组织家长开展家庭教育知识讲座,帮助家长分析孩子存在的问题,教给他们一些必要的方法。平时,老师要将观察到的留守儿童的爱好特长、性格类型、身体状况、学习成绩等情况及时填入档案,随时了解他们的心理状况,有针对性地进行辅导,让他们处处感受到老师的关爱,自觉没被社会遗忘,体会到生命成长的快乐与幸福。
湖南安必信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曾昕认为,留守儿童问题是社会转型和发展中的衍生问题,从根本上解决需要很多方面的配套支持,其中关键是要整合社会力量,推动机制建设。
曾昕指出,有些地方做了一些有益尝试,值得大力推广:一是在学校以教师为主,由一个老师负责几个孩子,明确监护责任;二是由共青团、妇联等部门组成专门机构,安排专人负责留守儿童工作,定期和留守儿童联系;三是各级党委政府整合社会力量专门办好一批“留守儿童之家”。
7月20日,宁乡十中校长李兰芳告诉记者,自2008年下半年以来,由于受金融危机影响,部分在外务工人员陆续返乡,曾经的留守儿童重新获得了亲情的滋润。“但由于分开的时间比较久,导致这部分儿童与父母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缝,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家长的父母一定要特别注意教育方法,让孩子充分感受到童年的幸福。”老范说话
那一双渴望的眼睛
范亚湘
有一双眼睛始终使我难忘。
那是在1992年春节前,我到乡下去走亲戚。
就在亲戚的隔壁,我注意到有一位十来岁的小女孩已在自家大门口站了一整天。
瑟瑟寒风中,那位小女孩眼睛自始至终地盯着通往她家的那条小路,像是在渴望什么。
我那位农村亲戚是一副善良的心肠,不时给那位小女孩拿些好吃的,或是把她领进自家坐一坐。但那位小女孩坐一阵后,就一声不吭地站到她家大门口去了。
“孩子的父母在广东打工,说是年前回来的,但不知怎么最近托人带信说不回来了……哎,这孩子,从七八岁起就很难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我那位农村的亲戚边叹着气边拿了一件棉衣给那执著的孩子披上。
去年春节前,我又去了那位农村亲戚家。这次,却又看到了16年前的一幕。只是,这次站在亲戚隔壁大门口渴望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六七岁。
“你还记得那年也是站在她家大门口等的那个小女孩吗?现在这个小女孩就是她的女儿……他们夫妻长期在外打工,女儿就只好放在外婆家里。”我那位善良的农村亲戚明显已经老了,“这孩子,和她娘当年一样,逢年过节就站在大门口望她爸妈回来。”
我走过去试图和站在大门口的小女孩说几句话,但还没等我开口,她却哭着说:“我只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