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盐淖尔湖
分類: 图书,小说,社会,
作者: 郭鹏旭著
出 版 社: 敦煌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12-1字数: 250000版次: 1页数: 245印刷时间: 2009-12-1开本: 16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46800462包装: 平装
内容简介蒙克图出了胡同口,迈着迷茫的脚步一直走到城外,这才感觉头顶有一缕月光辉映着。野外的月亮明媚如水。同城市里的那轮月亮判若两物。那一轮月亮总是作贼似的窥伺着你。如果不仰起脸,你恐怕永远也不会觉察到它的存在。这种天人不能合一的罪过。另一方面也应该归咎于城市本身。我们的城市总是那样傲慢,居然可以无视一个大名鼎鼎的天体的存在。我们的城市在庄严和挺拔的外表下蕴藏着许多荒诞的故事,许多荒诞得连居住在城里的人也不敢相信的故事。不过这样的故事毕竟还是发生过的,而且还在不停地发生着。
蒙克图的视线沿着铺满月光的大地缓缓向前蠕动,很快就看见沉睡在夜幕下的巴盐淖尔湖了。这座湖泊离他居住的城市不到两公里远,但他的视觉和想象力却总将它推移到一个遥远甚至神秘的地方。之所以觉得遥远,也许是因为湖泊和城市中间有一道隐形的屏障。现在看来,湖泊和城市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都在黎明前的月色中酣睡着。但城市很快就会从短促的梦魇中醒来,成为--个喧闹的世界,商巴盐淖尔湖即便醒来也不会喧闹,就如同一位久居深山的隐士,永远都板着那样一副不动声色的面孔。
作者简介郭鹏旭,1960年国庆节出生于内蒙古。早年务农,自学英语,后任教。1997年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取得本科学历及文学学士学位。现任宁夏盐池一中高级(英语)教师。创作和翻译是业余爱好,发表以小说为主体的文学作品近50万字,翻译稿件20余万字,著有文学作品集《蛮荒中的元神》。
书摘插图蒙克图在另一个世界里回首他那凄婉而短暂的生命过程时,发现自己曾犯过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那个错误夺走了他在尘世间本应该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爱情和至高无上的生命。蒙克图一生中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为布拉克旗的庆典做了几十辆彩车。
可活动在阳间的那些人也许不这么看。活动在阳间的人,比如说乌云索娃的母亲,就不是这么看的。这位差一点做了蒙克图的岳母的老人一世磊落,从不回避那些让人听了极度难堪或者嗤之以鼻的话题,而且从心底里鄙弃那种随波逐流或者拐弯抹角的伪君子。乌云索娃的母亲叫吉琴索娃。在她看来,蒙克图的不幸应该归咎于他的一意孤行,他至少不应该不听他母亲的话,单枪匹马地出去闯荡自己的世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怎么就能随便不听母亲的话呢?怎么就能随便去闯荡自己的世界呢?这是后话。还有人认为,蒙克图的不幸,以及他的死亡,都与巴盐淖尔湖有关。很可能是他小时候在湖畔玩耍时无意中亵渎了湖神,湖神便将一连串的厄运像种子一样播撒在他前进的路上。持这种观点的人也不是无风起浪。一位走黑的先生在占卜蒙克图的命运时,说他曾多次地冲着明净的湖水撒尿,将水里的众生搅得很不安宁。蒙克图当时也供认不讳,说他的小鸡鸡倒映在湖面上,如同一条刚出世的跳鱼儿,可他死活不愿将这样的行为跟命运联系起来。蒙克图本来就不大相信精灵的存在,说就算真有这种超自然的生物,也应该是很大度的,绝不会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过不去。可总有一些人是崇拜因果的,尽管对因果的实施者未必存有多少好感。他们确信,在巴盐淖尔湖的深处,在一座富丽堂皇的水底行宫里,居住着一位游手好闲的神仙,用旧时的话说,也就是湖里的龙王。它掌管着湖里大大小小的水族,但这并不能满足它的权欲,于是就时不时地将手伸向水族以外的人类。这是后话的后话。
现在的蒙克图还在阳间度日,只是日子看上去已经不多了。一个人在阳间逗留的日子本来就不是很多的,加上无度的蹉跎和挥霍,就更是少得可怜了。使命感强一点的人,一完成他的使命便匆匆归去,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就归去了。有的人甚至还没完成他的使命,却也归去了。不归去又能怎样,那么多的人,就挤在那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终归不是什么长远之计呀。另~个世界的空间应该很大,去了那么多人,也不曾见一个人返回来过。也许另一个世界以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而且更大的世界以外还有更大更大的世界。
谁能说清楚呢?谁也说不清楚。就连曾经出没在巴盐淖尔湖畔的那位老尼姑,虽说是神通广大,怕也难以说得清楚。
蒙克图既然还在阳间,就应该跟阳间的人一样,还需要空气,需要吃饭,需要睡眠,需要爱情,甚至需要人传宗接代。现在是后半夜,蒙克图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已经有好几夜没能入眠了。他很累,但很清醒,悲剧般地清醒着。蒙克图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明天的日出,尽管他深知,布拉克的每一个早晨都是诗意的。他此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长眠不起,哪怕他的灵魂下到十八层地狱也绝不反悔。这时候他发现有一颗人头从半开着的窗户探了进来。他知道那是一颗小偷的头。从那黑糊糊的轮廓判断,小偷的脸庞一定很是可爱。事实上,很多的脸庞都是这样,只有在你看不清的时候才觉得可爱。你越是看得清楚,某一张脸庞就可能越让你感到俗不可耐。就连那些经过层层筛选然后活跃在舞台上的脸庞,恐怕也不能例外,它们的魅力很可能也是因为距离而产生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你想要真诚地喜欢一个人,就得想办法让他居住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或者永远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那小偷将一根竹管儿搭在嘴上,正要往屋里吹蒙汗药时,蒙克图说话了。蒙克图说小偷兄弟,想进就进来吧,反正这屋里也没多少钱。
小偷便扑通一声跳了下去。蒙克图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爬起床就向那半开着的窗户跑过去。他探出头去,见小偷正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大概是从二楼跳下去摔伤了腿脚。蒙克图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不要走,千万不要走,我这儿有钱。我有的是钱呀。不信你来看嘛,我要是没钱,就是你的儿子。孙子也行。”
小偷头也没回就迈开大步跑起来,很快就跑出了蒙克图的视野。他的腿脚好像也一下子痊愈了。蒙克图后悔得捶胸顿足。他觉得惊动了小偷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小偷手里的蒙汗药本来是可以帮他脱离苦海的。蒙克图失望地返回到床上,那小偷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萦绕。刹那间,他觉得那小偷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小偷最起码没有在朗朗的天空下面闯进自己的家门,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听着,我是小偷,我在从事世界上最神圣的事业。”就凭这一点,蒙克图就有足够的理由觉得他可爱。更何况小偷偷走的只能是一个人已有的钱财,没有的钱财他是无论如何也偷不走的。小偷没有那样的技术,也没有那样的奢望。如果社会上所有的人都能像小偷那样廉耻和无能,他蒙克图也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至少应该是有一条生路的。
蒙克图复又躺在床上,就听见三楼的门响了。须臾间,从天花板上掉下一串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里面还夹杂着连续不断的打开窗户的声音。在这栋住宅楼上,每户人家的前后阳台都装有十二页窗口,于是,开窗户的声音响了十二次才停息下来。蒙克图知道,是住在他上面那一家的男人回来了。那个男人是做电脑生意的,据说外面有好几个女人缠着他,所以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一次。有时候,碰上生意忙,或许三五个月也见不着他的影子。他的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刚上小学的儿子在家过活,甚是冷落,那一对饥渴的眼睛还向蒙克图暗送过一回秋波呢。大约一分钟后,蒙克图就听见那女人嗲声嗲气地说,哟哟哟,我的天圣圣,戳死人啦,才几天没回来,你就攒了这么大的劲儿。紧接着,她又发出一连串欢快而又不能自已的尖叫声,声音很夸张,让人一听就知道是装出来的。那女人无疑是想向她的邻居炫耀,她的丈夫还在深深地爱她,并同她有着轰轰烈烈的性生活。明天一大早起来,她一定会挺着山一样的胸部在楼下转悠,时刻准备着向那些不幸闯入她视野的邻居投去傲慢的一瞥。蒙克图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虚伪而龌龊的心态,为什么要用如此卑微的伎俩去作践自己。
那女人的尖叫声惊动了居住在一楼的德尔吉老人的宠物狗,它汪汪汪地狂吠着,似乎要跟那女人比一比嗓门的大小。这场比赛僵持了十五分钟的样子,听起来应该是宠物狗最后占了上风。宠物狗能占上风,多少也仰仗了那女人的儿子帮忙。那女人喊到紧要三关的当儿,被吵醒的儿子冷不丁一发话了:“你们俩给我往下死。明天轮我值日,六点十分就得到校。你们还有完没完?”那女人只好偃旗息鼓。女人的声音一停,宠物狗自知孤掌难鸣,又叫了两声便也停了下来。这时候,德尔吉夫妇又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咳嗽声都很响亮,也像是进行着一场比赛。与此同时,老两口身子下面那一张老式的木床也在吱吱作响。在这个以竞争求生存的年代,仿佛所有的动静都能被纳入到比赛的序列里去。蒙克图感到很失望,看来今夜的无眠又成了定局。前些日子,乌云索娃曾教给他一个克服失眠的秘诀,就是闭上眼睛在内部视野里数大绵羊,数不出一百就能睡着。他尝试过几次,还是很管用的。可用的次数一多,渐渐地就不管用了,一口气数到一千只大绵羊也不能入眠,于是就干脆不再去数了。
失眠的时候,蒙克图越来越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这种独特的感受在人生中不会重复多少次的。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生命总是以一种麻木的状态存在着,这是因为生命中的元神被强大的世俗的力量撕扯着,得不到片刻的安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活着,但很少有人感觉到自己活着。也许,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就意味着一个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蒙克图近来老是想到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来找他讨账的人,一个个都像是阎王爷派遣的无常鬼,一步步地将他逼到绝路上去。他捉摸不透另一个世界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也捉摸不透另一个世界里还有没有钱在作祟。总之,蒙克图已经走到了生命世界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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