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阿凡提(下)
分類: 图书,小说,历史,
作者: (苏)索洛维耶夫著;邱晓伦,杨冰皓译
出 版 社: 新疆青少年出版社发行部(教辅)
出版时间: 2008-10-1字数: 250000版次: 1页数: 305印刷时间: 2008/10/01开本: 16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37159784包装: 平装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传记体文学巨著。
初看书名,你也许会问:为什么一个中国的民间人物,会由一位外国作家来为他树碑立传?
其实,阿凡提是一个国际性的人物,他在中亚、西亚和我国新疆百姓中几乎家喻户晓,声望极高。千百年来,显赫一时的王公随着他们的王朝烟消云散,但有一个流浪汉的名字却口口相传,在人们的心中活到了今天——他就是阿凡提!
本书绝不是阿凡提故事的简单堆砌,而是作者匠心独运,借鉴《一千零一夜》大故事套小故事的结构,巧妙地运用设置悬念、插叙回忆、他人转述等多种表现手法,为读者精心编织的严密而又富有层次的一个网状结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曲折离奇而又妙趣横生,令人屏息而观,手不释卷。作者还是制造气氛的大师,他秉承了俄国作家善于心理描写的特长,娴熟地运用梦幻、意识流、蒙太奇等表现手法,向读者展示了各色人等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很适合具有跳跃性思维的现代读者的阅读口味。 另外,它还将主题意义开掘到了一定的探讨人性的深度。其中描述的许多故事,读罢会令人感到心灵的震撼,触及到某些我们内心深处的东西。
目录
第一编 “廉洁的独眼贼”
第二编 小毛驴“变”成的王子
第三编 “叫做猫的猛兽”
尾声
后记
书摘插图
第一编 “廉洁的独眼贼”
第一章
纳赛尔丁阿凡提和他的老婆古力健离开布哈拉后,先是来到了伊斯坦布尔,然后又从那里登上了前往阿拉伯的征途,他先后在巴格达、麦地那、贝鲁特和巴十拉“破坏了安宁”。在大马士革,他制造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后来又在途中进入开罗,在那里又用较短时间当上了开罗的首席判官。他判处了些什么人和如何判的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纳赛尔丁阿凡提周游了整个埃及,在整整两年时间里,侦缉和捉拿他的徒劳从未中断过。但他总是逃之天天,适彼乐土。
因为他是永远的游子,他从不在一地久留。天一亮他就把白毛驴备好鞍交给古力健,给灰毛驴备好鞍后自己骑上,总是向着前方,越走越远。他每天都换一个地方过夜,无休止地周游,忍受着黎明的寒霜、高山上的风雪,中午被石滩沟壑里那炎热酷暑灼干嘴唇,夜晚则尽情享受谷底里芳香的空气、品尝那混浊的溪水——这就是白天在他翻越山巅时曾经见到的雪岭上融化而来的雪水。
如果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的话,他将永远不会停止流浪,并且到处都留下他那毛驴儿的小蹄印,游遍整个地球。但是有了家的人,就要有孩子,纳赛尔丁阿凡提没能超脱这个法则。在他迈入成家后的第四个年头里,他的妻子古力健给他生下了第四个儿子。纳赛尔丁阿凡提非常高兴,古力健也非常高兴,这个小婴孩儿的哥哥们喧闹着、鼓掌庆贺着。白毛驴儿向所有有翅膀和无翅膀的各种两条腿动物、四条腿动物、会游泳的和会爬行的动物宣告新主人的出生而大叫了起来。只有那只灰毛驴不高兴,它垂吊着脸、摇着耳朵,甚至对周围那美丽的春色都不予理睬,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
一个月后,古力健骑着自己的白毛驴,纳赛尔丁阿凡提骑着那头灰毛驴又开始在路上驰骋了。在纳赛尔丁阿凡提身前,几乎快要骑到驴脖子上的是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则坐在他身后,也就是骑在驴屁股上,这个孩子揪住驴尾巴,把它拉到自己怀里,费劲地拣着沾在上面的苍耳子;三儿子坐在纳赛尔丁阿凡提右侧的褡裢里;四儿子则坐在左侧。
“古力健,我的毛驴儿近来不知为什么似乎感到厌烦了。”纳赛尔丁阿凡提对妻子说,“真主保佑不要有什么灾难,我们的毛驴是不是生病了!”
“等到了前面的市场买一条好鞭子它马上就不厌烦了!”古力健建议说。
毛驴听到这话后,对主人不满地叹了一口气。
一年过去了。春天又来到了,南风吹开了杏花,座座果园好像蒙上了一层用淡粉色的花儿铺成的纱帘,果园里充满了“呜呜——啾啾”、“叽叽——喳喳”的鸟儿的歌声。渠水开始溢过渠岸,在夜里像是从巨大的管道里冒出来一样咆哮宣泄。一天,在一个地方休息时,灰毛驴正在吃着春天新吐芽的嫩草,这时它看了一眼古力健并且注意到她的肚子又大了起来,当确信了自己的怀疑的时候,它就大叫起来,挣断绳子,踏倒了灌木丛,向别的地方跑去。
这时纳赛尔丁阿凡提才明白这个长耳朵生灵厌烦的原因。
“我美丽的古力健。”他说,“如果把两个小儿子你自己带上,驮在白毛驴儿身上的话,这就算你做得很对了。”
从那天开始,白毛驴儿开始厌烦了,灰毛驴儿却相反,它竖着耳朵、甩着尾巴,矫健地迈步向前。
但是又过了两年,两只毛驴都开始厌烦了。
“再买一只,也就是第三只毛驴怎么样?”古力健建议说。
“唉,我举世无双的红玫瑰,如果我们照这样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我们身后就会形成一支商队!”纳赛尔丁阿凡提回答道,“不,我看到我四处流浪的时代已经过去,回忆和思考的日子已经到来。”
“感谢安拉!”古力健喊了起来。“终于,你,到了这个年龄才明白,有这样一个大家庭还要像流浪汉一样在路途上奔波对你已经不合适了。我们回布哈拉去,仍住在我爸爸家……”
“等一等!”纳赛尔丁阿凡提打断了她的话说,“难道你把布哈拉的那个德恩浩荡的艾米尔王朝所干的事儿都忘掉了?他恐怕没有忘记给他当过宫廷星相学家的那个侯赛因•侯斯利耶。当然,与其在那儿,还不如在一个其他什么地方,在浩罕或是霍间特安家为好。”
在他们支起帐篷过夜的小山包下有两条路:一条是去浩罕的商旅之路,另一条是去霍间特的羊肠小道。去浩罕的路上,驼队商旅、各种车辆、骑马的和步行的人们密密麻麻,尘土飞扬;而去霍间特的路上则是一片宁静,它上方那高爽的晴空,被淡淡的晚霞染成一片微红。
“我们到浩罕去吧!”纳赛尔丁阿凡提说。
“不,还是去霍间特好一点。”古力健回答说,“我对大城市、对乱哄哄的街市感到厌烦,我想在宁静的地方休息。”
纳赛尔丁阿凡提明白自己错了:虽然自己想去浩罕,但是既然明知妻子的脾气就应该建议去霍间特。假如那样的话呢,妻子则又会说:“到那么偏远的地方!”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行进在大路上了。纠正错误的时机已错过——争论甚至是危险的,因为老人们常说的“谁要是和老婆争嘴,谁就会减短自己的寿命”这句金玉良言不无道理。
纳赛尔丁阿凡提深深吁了一口气:
“我从前去过霍间特,霍间特的葡萄的甜味儿还留在我嘴边。好吧,就按你说的……”
就这样,他们迁到了霍间特,并在锡尔河岸边烤馕人聚居的街巷里安了家。抚养了多少代人的这条伟大的河流,从大山里宣泄而出,奔向谷地,但在来到这里时却一改奔腾咆哮的脾气,在霍间特市边上轻轻地流淌,奉献给植物、人和动物以生命,在夜里冲击着那丹红色的河岸,发出温柔的哗哗声,像催眠曲一样哄着纳赛尔丁阿凡提的孩子们甜甜入睡。
在话中所说的这个年代里,霍间特市曾经有过的声誉和财富已荡然无存。现在,沉睡中的这个小小的城镇里居住着小店铺商、园艺人、菜农和无数头裹长布的老头儿们——清真寺里的毛拉、伊斯兰教高级讲经师、有学问的人和哈孜们。
老头儿们在清真寺中做礼拜,在茶馆里喝茶;大街小巷和广场上只有老头儿们走动,城市里充满了他们那虚弱无力的咳嗽声和走路时鞋底儿发出的拖拉声。老头儿们这样聚集在一个小镇子上是一种怪现象,好像他们都暗地里商定好死后要把自己的尸体交给霍间特的这片黄土地,为此所有穆斯林学者们都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 在这里一样。
被纵横交错、水量丰足的渠道所包绕、有大山遮挡寒风、小愧为水果和葡萄之乡的霍间特镇对已经心力交瘁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真正天堂。所以得到了真主恩赐的霍问特人才能在这样的小镇里生活,他们孜孜不倦地向安拉表示感谢。
全城只有一人与众不同。他就是撒玛尔罕的原城市督察官乌扎克巴依。也就是说,这个乌扎克巴依平时是一个很奇怪和冷漠的人:他经常戴着一副又大又黑的眼镜,眼镜遮住了他的半个脸,他与任何人都不接近,不与别人说话,从不去任何地方做客,别人也不邀请他。他的邻居们认为他之所以不与别人掺和,是由于他做了很多坏事才致使他变成了这样的黑心肠。孩子们见了他都害怕地躲开,藏在犄角旮旯和墙后,喊着“猫头鹰,戴眼镜的猫头鹰!……”而他呢,对这个绰号只是微微苦笑一下,摇摇头,并不吭声。
是真的,“乌扎克巴依”面纱下隐藏着的是纳赛尔丁阿凡提。他深深地明白,在人们天天都要互相见面的这个小镇子里,如果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那他的全家都会大祸临头!所以他觉得应该用一个大而黑的眼镜把自己遮住,改名换姓,与邻居们鸡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让人们对他畏惧三分,通过这种方法把霍问特变成一个沉默的地狱,使自己成为这个世界上一个不幸的、放弃一切权利的可怜之人。
他对把完全对立并且互相敌视的两种力量一起装在自己心里的安拉非常生气。这就是对流浪的无限的爱好和对其家庭的深厚的感情。他被这两种力量争夺着,成为一个忍受割爱之苦的人,特别是由于他把自己的秘密深深藏在心底,能向谁吐露心里的苦楚、向谁倾诉忧伤呢?与同他恩爱相处的亲爱的妻子古力健?但是她毕竟是争夺他的心的两股力量之一。而第二种力量就是安安静静地打着瞌睡、在槽前越来越肥的毛驴。虽然毛驴不能用人类的语言说话,但这不幸而又苦命的生灵也常在夜间用忧伤的叫声向他倾诉着心中的悲哀。
每个新的一天的到来,都和昨天一样。纳赛尔丁阿凡提戴着一个甚至连太阳和一切亮光都能遮住的墨镜去街市上买生活必需品。从街市上回来后,就干一些琐碎的活计,即在园子里、棚圈里找些活儿干。
但是到了晚上,时间常常又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晚饭他通常不与家人在一起吃。每逢这时,他就坐在小城边上那个紧靠锡尔河岸的茶馆里。
这是整个霍问特镇最小、最脏的茶馆——只有乞丐、小偷、流浪汉及各种城市闲人才到这里来。在这里纳赛尔丁阿凡提感到自己是安全的。
点亮了的羊脂灯冒着浓浓的黑烟。鼻孔很难看地向上翘着并且被拳头打歪、还兼收购偷来物品的麻子茶馆主在沸腾着的一排茶壶前忙得团团转。不一会儿客人们开始来了。对这些破衣裳是从哪儿弄来的,就连茨岗人们中的最大的头领都说不清楚。这些特别破烂的衣服臭气熏人,甚至到了可以熬出油来的程度的一个个帽子下的驼背、瘸子、瞎子、断了筋的、浑身哆嗦的、长满癞癣和疥疮的、拄着拐棍的和架着拐子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个小茶馆,喊着骂着、争着吵着讨论着白天发生的事和各自挣钱的顺利和挫折。看着在油灯昏暗的亮光下忙碌着的这些赤贫的人们,纳赛尔丁阿凡提悲哀地想:这个大千世界给我留下的东西就是这些!
世界是宽广的、无限的。四通八达的道路就在他的面前敞开胸怀伸向各方……晚霞逐渐被吞噬,黑暗越来越浓,宁静下来的河流向四面散发着清爽而又纯洁的空气。大地顺从地进入了黑夜,群星在闪烁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并从那湛蓝、清澈的夜幕之后遥遥地、静静地向大地投下一道道水晶一般的光柱,这正如哈菲兹所唱的,那就是“天使的琴弦”。
纳赛尔丁阿凡提并不着急回家。客人们中有一半开始在肮脏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随便伸开身子睡起觉来,鼾声大作。茶馆主熄灭了茶壶下的炭火,镇子里传来了第一遍鸡叫,然而他仍然坐在那里,沉陷在寻找可以战胜上面所说的互相矛盾着的两种力量和摆脱成为这无法忍受的霍问特俘虏的办法的思绪之中。
就在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当霍问特俘虏的日子即将结束。他的心里形成一个决定,但是,为了要合乎理智并且今后能实现,必须等待时机,就像时刻可能发生的雪崩一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章
由于缘分和命运,使一次偶然的相遇成了这个故事的起因。
每逢傍晚,纳赛尔丁阿凡提向那个茶馆走去的路上,总是从已经半坍塌了的旧古哈尔霞特清真寺前的屋檐下走过,那裸露着破苇子杆的屋檐下经常跪着一个哑巴乞丐。从外表上看,他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与在帮助穆斯林教民们净化心灵、最重要的是掏空他们的钱袋子的清真寺、陵墓和其他圣地周围到处都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他的同行们没有什么区别。这个乞丐只有一处让人不可理解:他为什么要选择一个长期以来没有人做祷告、谁也不涉足并且对他的行业发展也不适合的地方?他每天得到纳赛尔丁阿凡提半个银元的施舍,并且总是抬起那苍老的双眼,泛着早已消失了的儿童一般明亮的目光,亲切地向上看一下,接着就不吭声地低下头去表示感谢,然后就夹上那满是破窟窿的褥子,走进瓦砾中的清真寺里。也许,他就孤独地与蝙蝠和夜猫子为伴,住在那里。
有一天,这个哑巴乞丐突然说起话来。这是冬末一个下着雨的黄昏,乌云遮住了傍晚的霞光,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寒风吹过那些光秃秃的树枝时发出“嗖嗖”的叫声,把池塘中混浊的水面吹出波纹,也摇撼着老乞丐赖以庇身的苇子屋檐。纳赛尔丁阿凡提来到他跟前停了下来,准备掏钱而把手伸进了口袋儿,他还没有来得及把银元掏出来,乞丐已经伸出他那又瘦又干、满是皱纹的手,亲切地对他说:
“放心吧,纳赛尔丁阿凡提,很快就可以把你的黑眼镜摘掉了!”
听了这话的纳赛尔丁阿凡提不由得一愣,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张着嘴,手还在口袋里。由于他清楚地知道乞丐们的所有奸诈和伎俩,对哑巴开口说话并未感到惊奇,但老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呢?
乞丐已经猜到自己谈话伙伴的想法。
“别害怕我,纳赛尔丁阿凡提!”他那本已黯然销魂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亮光。“我想求得你的帮助,多年来我一直期望能和你商量,几年前我曾见过你好几次,在布哈拉,在一个湖边我见到你端着茶碗喝茶,在撒玛尔罕也见到过你,但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你的影子了。”
“等一等!”纳赛尔丁阿凡提打断了他的话,并且越来越对乞丐的每句话都感
到惊讶。“你是怎么知道、从哪儿知道我曾经在那儿待过的?你把我的心都搅乱了。”
“你的心里不必惊慌!全专区只有我知道你住在这里。这是沉默者和追随者或者用另一种说法,就是我们居无定所的游星僧密友的一员——我的师弟告诉我的。初冬时分,当你从街上走过时,有一个搬着货物的搬运工不慎与你相撞,在把你的黑眼镜碰掉了的那一刹那,他偶然看见并认出了你。”
“我还记得!”纳赛尔丁阿凡提回答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认出我来,说明你的师弟的眼睛非常敏锐。你敢肯定他没有把他的沉默者、追随者还有其他偷听者、偷看者和跟踪者密友们都带去吗?”
“你可不要成为罪人了!”乞丐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一个善良的朋友,他的事业对我来说是神圣的,因为他已从这毫无人情的腐败世界进入了那极善尽美的世界。”
“请原谅,英明的老人!”纳赛尔丁阿凡提对这僧人产生了信任感并从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才对我开口?”
“按照我们的章法,我一年三百六十三天都要装聋作哑。”老人回答说,“一年没有说话之后,第一个和我交谈的人就是你。今天我才有权打开我嘴唇上的锁,但好像已经过去两天了。拿我们最近的相遇来说吧,要不就是在两天之前,要不就是不在晚上,所以,那时虽然我的心已飞向你并且心中在哭泣,但是我并没有说话。”
“你有什么苦楚,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请讲给我听听!”听了老人这番话之后纳赛尔丁阿凡提感动地说,“也许你需要钱,尊敬的老人家?我私自藏在一个地方有一百五十银元,关于这笔钱我老婆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是一个僧人,在这个世上除了精神食粮外不追求任何物质利益。”老人满怀敬意地说,“我不是在向你乞讨钱;但是在这路边上、这寒风之中也不是谈事之地,请跟我来。”
他们走进了清真寺的废墟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