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作品 人间大爱系列之二 挚爱在人间
分類: 图书,小说,社会,
作者: 竹林 著
出 版 社: 21世纪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12-1字数:版次: 1页数: 181印刷时间: 2008/12/01开本: 32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39144948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本书无论从内容还是写法上,特别在思想和感情的深度上,我认为都不是一般水平之作。
——萧乾
这是一部充满了凄婉的柔情和淡淡的悲凉的纯文学精品。
——严家炎
此书荡漾着真正的诗的温馨,非常美。
——谢冕
内容简介
《挚爱在人间》讲述的是被海峡分隔数十年的一对父女从相逢、相别再到永诀的故事。小说以纪传体的形式和意识流的手法,在父女重逢的雨中、路上和家里,巧妙地穿插了他们各自的人生苦难、成长经历和心路历程。故事是真实的。在特定的历史年代,这样的故事也许很普通、普遍,然而叙述者刻骨铭心的心理体验,将苦难的女儿没有爱、渴望爱、拥有爱到失去爱的人生经历,尤其是没有爱的悲哀,刻画得惊心动魄。“挚爱”是双向的,既有女儿对父亲的依恋,也有父亲对女儿的深爱;“挚爱”又是多层次的,爱亲情,更爱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父亲在海峡的那一边,几十年来对女儿、对母亲的牵肠挂肚,全部包含在对故土的深爱之中;“挚爱”的体现方式还是多样的,女儿对父亲的爱是无比的依恋,在重逢时却如此坚强,没有任何抱怨;父亲对女儿的爱是深沉的,却表现得严厉而琐碎。爱的反面是没有爱。在女儿林男成长过程中,她所遇到的艰难、险恶和虚伪的人生情境,多次将她推向异常危险的人生边缘。然而,正是没有爱的悲哀,才衬托出了人间有爱的无比珍贵,正是人间仍旧有爱,才让她一次次度过难关,坚实地成长。
作者简介
作者自述:竹林——这个南方乡野一团葱绿的自然景观,最初被化作我的笔名符号印在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儿童散文集《老水牛的眼镜》)上时,是在我结束了六年的知青插队生活之际。
197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生活的路》,使它既开了知青文学之先河,把我推上了不容回首的文学之路,也为我带来了厄运;而后我便自甘寂寞地去了农村。二十多个春秋的乡下生活使我收获了《女巫》、《呜咽的澜沧江》、《挚爱在人间》、《夜明珠》、《晨露》、《灵魂有影子》、《今日出门昨夜归》等十多部长篇小说和其他作品,其中《老水牛的眼镜》得了全国第二届儿童文学奖,《挚爱在人间》获八五期间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今日出门昨夜归》获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晨露》、《夜明珠》被选入中国百年百部儿童文学经典。
回首已逝的人生旅程,不知是我选择了竹林这个艺术符号,还是竹林这个艺术符号选择了我。不过。能在旷野的贫瘠中生长的竹子,无疑是顽强生命力的象征——它既能挺拔地傲立,也能柔韧地弯曲,尤其是还能在最艰难困苦时开花结果。我十分崇敬这种植物。我愿永远默默地耕耘,永不艳羡灿烂的花期。
目录
一、等待
二、雨中
三、旋转
四、命运
五、泥泞
六、温馨
七、失落
八、夜路
九、彼岸
十、晶莹
十一、迷雾
十二、春风
十三、挚爱
十四、梦幻
十五、永诀
书摘插图
一、等待
林男来到虹桥机场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五点半。
离爸搭乘的国泰航班到达时间尚有半个小时。她轻轻嘘了口气,走向一辆深蓝色的计程车。
她自己是乘民航班车来的,从市区到机场,只花了不到两元的车费,可是来自台湾的爸,决不肯坐这种大巴士的。既然是诚心诚意来接爸爸,她必须把一切都安排好。
司机听说要他等待,便有些迟疑:“你最好先交二十元押金,要不,我等半天你不用车了怎么办。”
她承认这话有道理,却不愿当司机的面取钱。她随身背的牛津包里装着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五千元——这是她的全部财产。机场上这么乱,把钱露出来让小偷盯上怎么办。她想了想,脱下外面穿的风衣:“喏,把这个放在车上,行了吧?”司机点点头,轿车像一团凝固的暮云,悄然滑向道边。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已经十一月了,夜色中刮来的风很有些寒意,不想让爸看到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她在原地跳了几跳,然后,挺直了腰,朝出口处走去,但却被粗暴地拉住:“去去,这里不能进!”
懊丧地退下,她才发现,门口已挤满了接客的人。问题是,出口 处有两个,八号与九号,爸会从哪个门出来呢?
闹哄哄的人群传来你呼我应的喊叫:“姆妈呀,你守在这里,我到那边!”
“好的呀,你在那边不要走开!”
盛装的男男女女,怀抱幼儿的妇人和摩登的姑娘们在她身边来来去去,那种殷殷的切望,那种骚动不安的热情,汇成巨大的漩涡,几乎要把形只影单的林男淹没了。“爸会从哪个门出来呢?”再次这样想的时候,一种凄凉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总是独来独往,无论干什么都这样,已经四十岁了,还是孤身一人。爸这次回大陆,只给她一个人写了信,只把确切的行期告诉了她,而对别的亲戚,他的哥哥和弟妹们,一概都没有说。也许,这是一种用心良苦的体贴吧!
想到即将来临的欢聚,她的心境明朗起来。爸把这一份欢乐独独留给了她,说明爸对她的珍爱,说明她在爸心中的位置。不过,她还是拿不准该守在哪个门口好。
自从接到爸的信,她就琐碎得像个老太婆。爸在信中说十一月十六日晚上六时抵沪,她一连看了三遍月历,并在上面做了记号。隔了几天再去看月历,竟发现她做记号的那一日是十一月十七号,星期五,而十一月十六号则是星期四,她糊里糊涂地把日子推迟了一天。为这个发现,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从此神经兮兮简直不能相信自己。
既然哪个门都不保险,那么,还是站在中间吧。隔着玻璃墙壁朝里望去,可看见每一个出来的旅客,看他们分别走向哪一扇出口的门。已经有不少人捷足先登了。她勉强挤进去,占据了一块小小的地盘。这时在她的左侧站着一个不断呼出香烟臭气的男人,为了躲避这种气息,她不得不尽量把脸向右转。而她的右边,是一个非常自以为是的年轻女人,穿一身毫无美感的时装套裙,捧一束包着塑料薄膜的鲜花。
因为挨得太近,林男不得不留意那女人的面容,应该说,这是一张极少见的美艳的脸,虽然浓墨重彩的化妆遮掩了本来的肤色,但那深深的黑眼窝和柔柔的两片红唇,惹得同性也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问题是,那衣裙上的复杂花边,那明眸上扯得过细的眉,还有从裙裾下面露出来的、两条套着黑色腈纶健美裤的不伦不类的腿,把一切都破坏了。还有气味,那一阵一阵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消蚀了鲜花的清新甜纯之气。林男没来由地感到惋惜。她揣摩她很可能生在一个连抽水马桶也没有的家庭里。如果她有一份清白的工作,那么,这束花就要了她半个多月的工资。很奇怪她也是一个人,这么年轻这么孤单;还有这身打扮,这束花,无不散发着一种暖昧的气息。
突然林男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紧扭过头,朝大厅里面望去,只见墙上的大钟还不到六点,又摸背包,那五千元巨款的厚厚一沓还在,一切都很好。
她本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经常穿着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或者随手捞起一根皮鞋带往头发上一束,就这么出门了,有时写稿写得来了兴致,从早到晚不洗脸,至于吃了些什么东西,简直弄不清楚。
但这一刻,林男却非常自觉地提醒着自己,毕竟五千元是她两部长篇小说的代价,她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足够的力气再写两部。以往爸来上海,是他的哥哥和弟妹们来接,爸便托他们兑换人民币在大陆用。现在,他们都没来,她必须先为爸准备好一些钱作急需之用。
为了迎接爸爸,她毅然丢下笔忙了两天,洒扫除尘,缝冼被子,她要把爸接到自己的小窝住一天,吃一餐她亲手烧的饭。多少天来她为这个梦想激动得热泪盈眶,可现在,望着那一秒秒移转的大钟的指针,这个念头动摇了:爸能吃得惯她烧的饭菜吗?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剩余物资”又怎么能端出来“亮相”?唉,说到底还是疏忽了,明知爸喜欢吃鲜鱼,自己虽不会杀,为什么不事先买好几条,请人帮忙杀了放在冰箱里呢?
后悔已经来不及,现在所盼望的,是早点见到爸。飞机已准时到达,无论是耳边的窃窃议论和墙上的显示牌都证实了这一点。但出来的旅客很少,爸不是年轻小伙子,不可能冲在前面,这点她很放心。不过,既已有人出来,爸自然也已经到了。也许,爸现在正在取行李。
这么说,爸现在距她不过百米之遥了,如果没有这一道该死的墙壁,那么她现在就能见到爸了。不幸的是,在人类交往中,有许多墙壁是无法逾越的,即使是眼前这一层薄薄而透明的玻璃墙,也把人阻隔在两个世界。
玻璃墙内,灯火辉煌,温暖如春,从国际航班下来的旅客,一个个面色红润饱满,气宇轩昂,哪怕八十岁的老妇也如打鸣的公鸡一样挺胸凸肚,神采飞扬。那种来自另一国度的优越感,明白无误地写在从容不迫的步履上,写在彬彬有礼的微笑上。
而墙的这一边,萧瑟的秋风席卷着遍地灰尘,一派昏暗中聚集着苦苦等待的芸芸众生,你呼我叫,你推我搡,为了争夺一个有利的位置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尽管捧着鲜花也如东施效颦般的可笑可怜。焦渴急切的眼神,不安地扭动着的身躯,盛满了对玻璃墙内的艳羡,对美钞港币的向往……
想到这些,林男觉得丧气,毕竟,她也是墙这边的人。四十年来她只见过爸一面。她与爸相认时已经是一个有了作家职称的、完全独立自主的女人了,除了爸的爱,她什么也不需要。可是,爸会怎么看她呢?
抬头望钟,不觉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出来的人渐渐稠密。提着大包小包,推着沉重箱子的旅客也在往外走了。身边接客的人群里,不断有人发出喜悦的呼叫。她不觉有些紧张,赶紧集中注意力朝里望去。
上次见到爸的时候,爸穿着一件极普通的米黄色茄克衫,于是她便下意识地搜寻米黄色,可是人流如潮涌,本已目不暇接,眼睛又近视,匆忙中还忘了带眼镜,哪里辨得出什么米黄不米黄,再说,爸也未必这次仍穿米黄色的衣服。上次见面是温暖湿润的初夏,如今时已暮秋,难道还穿着单薄的茄克不成?
但她依然信心十足。她相信,不管爸换上什么衣服,不管自己的视力多么不好,只要爸一出来,那么,第一眼看见爸的,必定是她。她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用全副心灵,去探求去感受,去体味去追捕的……
已经七点了。
挤在她身边的人已离去了好几个,甚至那手捧鲜花的女孩子也悄然不知去向。本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看一看那束鲜花是由怎洋的一双手接过去的。
爸怎么还未出来?也许,爸突然生病了,根本没上飞机?
爸会生什么病?伤风咳嗽,感冒发烧,还是腰酸背痛,神经衰弱…不不,这一切都不可能,即使有点小病,也不会影响他的旅行,要不就是遇到了意外,比如,一件始料不及的事使他无法脱身,可是,有这么巧吗?
说起来,还是身体不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也许,爸突然发作了心脏病!
这个念头使她不寒而栗,记得上次就听爸说过自己的心脏不好,还说在临来之前曾住过医院。当她要进一步询问爸的病情时,爸突然严厉地打断了她:“不许再问了!”
“为什么?”她惊讶爸的粗暴与武断。
“好儿子!”爸却微微地笑了——他在那边有个儿子,他也总叫她儿子。“儿子,你问也白问。”爸又说,“如果你突然做梦我发心脏病死了,那还了得!”
她被逗得发出了轻松的笑声,直到现在她还听得见自己在笑。可是心头却有一片不祥的乌云压过来。她拼命睁大眼睛朝人群中望,竟是力不从心的徒劳。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连男女衣着也分不清了。有一次,她看见爸穿着米黄色的茄克向她招手,定睛望去,却是个臃肿的老太婆!
她简直绝望了。她几乎已认定,爸确乎犯了心脏病。她向上苍祈祷,如果这一刻爸能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她情愿、她情愿……她情愿奉献出她的全部财产,包括装在背包里的五千元。
她明知这种念头愚不可及,却止不住要这样想。以前,她常这么许愿,而且每次都会给她带来吉祥的结果。
最初的一次是在小学一年级。那天,她的奶奶病了,她怕得要命,以为奶奶会死掉,以为再也没有人会爱她、保护她了。进了课堂,她魂不守舍,老师提问,她放声大哭:“我情愿这次考试得两分,我情愿这次考试得两分……”
老师莫名其妙,只当她发高烧说胡话,摸摸她的额头。却一点也不烫。哪里想到,她后面还有半句话:“只要奶奶的病好起来。”
结果,奶奶的病好了,而测验卷子发下来,她依然是五分。
那时她不能想象生活一没有奶奶,如果奶奶不在家,她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不敢朝菜碗里伸。有一次奶奶到苏州的叔叔家里去,住了好长时间。她每天都站在墙壁上那张老式的月份牌下面,一张一张地数,盼奶奶回来。
在那段日子里,婶婶管家,家里没有早饭。早上,婶婶带着弟弟上街吃点心。那个在她家做了几十年、她平时唤作“大妈妈”的老保姆看不过,悄悄指着婶婶的背影对她说:“快去,跟她们一起去!”
她真的傻乎乎、乐颠颠地跑去了,因为她非常喜欢婶婶的孩子、她的小弟弟。每天上学去,她都把小弟弟送到幼儿园,放学后再把他接回家。如果有了一块糖,她总是仔细地用纸包好了,留给小弟弟。这种在口袋里焐得快要溶化了的硬糖,被婶婶一发现,就会从小弟弟的嘴里抠出来扔掉:“脏,脏!这么脏的东西怎么能吃?姆妈给你买巧克力。”而小弟弟却放声大哭:“不,不要巧克力。我要大姐姐,要大姐姐的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