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寺
分類: 图书,小说,社会,
作者: (日)三岛由纪夫 著,唐月梅 译
出 版 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1-1字数: 149000版次: 1页数: 227印刷时间: 2009/01/01开本: 大32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32744565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人类容易毁灭的形象反而浮现永生的幻想,而金阁坚固的美反而露出毁灭的可能性,三岛独特美学观成熟的标志。
本书描写青年沟口素来因自己的生理缺陷而自卑并甚而失去生活的信心和乐趣,唯一的精神支柱是寄托于名胜古迹金阁寺的对美的追求,但又日渐感觉美的永恒存在是对世俗人生追求的阻碍,于是终于一把火烧了金阁寺,摆脱了“美”对人生的禁锢。
美概括了各部分的争执、矛盾和一切的走调,并且君临其上!它如同用金粉一字一字准确地抄录在深藏青底册页上的纳经一样,是一幢在无明长夜里用金粉筑成的建筑物。然而我不知道,美是金阁本身,还是美是与笼罩着金阁的这虚无之夜同一性质的东西!恐怕两者都是美。美既是细部,也是整体,既是金阁,也是笼罩金阁之夜。这么一想,过去曾令我苦恼的金阁之美的不可解,仿佛解了一半。因为倘使审视一下其细部的美,诸如柱子、栏杆、板窗、板门、花头窗、宝形造型的屋顶……法水院、潮音洞、究竟顶、漱清亭……池面的投影、小岛群、松树乃至泊舟石等等细部的美,就可知道美决不是在细部终了、在细部完结的,任何一部分都包含着下一个美的预兆。细部的美,其本身就充满着不安。它梦想着完整却不知完结,被唆使着去追寻下一个美、未知的美。而且,预兆联系着预兆,一个一个不存在于这里的美的预兆,可谓形成了金阁的主题。这种预兆,原来就是虚无的兆头。虚无,原来就是这个美的结构。因而,美的这些细部的未完成便自然而然地蕴含上虚无的预兆,各部分木材比例精细的这座纤巧的建筑物,就像璎珞在风中飘荡似的,在虚无的预感中战栗。
内容简介
本书是日本著名作家,“日本传统文学的骄子”,曾两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的三岛由纪夫的一部重要作品,发表于1956年,曾获日本第八届读卖文学奖。小说取材于金阁寺1950年被僧徒焚毁的真实事件,描写年轻的僧徒林养贤出于对金阁寺美的妒忌,纵火烧毁金阁寺的犯罪过程,刻画僧徒对传统美既爱又恨的扭曲心态。作品以金阁寺与人生相比,描写美与人生,艺术与人生的悲剧关系。
作者简介
三岛由纪夫(1925-1970),日本作家。本名平冈公威。官僚家庭出身。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其前期作品唯美主义色彩较浓,后期作品表现出一种可怕的艺术倾斜和颠倒。代表作品有《虚假的告白》、《潮骚》、《春雪》、《志贺寺上人之恋》、《金阁寺》等。
书摘插图
第一章
我幼年时代,父亲常常同我讲金阁的故事。
我出生在舞鹤东北一个伸向日本海的荒凉的海角。父亲老家不是这里,而是舞鹤东郊的志乐。根据众人的恳切期望,父亲遁入空门,当了偏僻的海角寺庙的住持,在当地娶了妻子,生下了我。
在成生海角的寺庙附近,没有合适的中学。不久,我便离开双亲膝下,寄养在老家的叔父家中,从这里徒步走读于东舞鹤中学。
老家阳光充足,但是,在一年之中的11月、12月,即使是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一天也要下四五次阵雨。我的变化无常的情绪,可能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培养起来的。
五月黄昏,从学校回到家里,我经常从叔父家的二楼书斋眺望对面的小山。承受着夕照的翠绿的山腰,恍如在原野中央竖起的一扇金屏风。目睹这番景象,我就联想起金阁来了。
从照片上或教科书里,我经常看到现实的金阁,然而在我心中,父亲所讲的金阁的幻影,远胜于现实的金阁。父亲决不会说现实的金阁是金光闪闪之类的话。按父亲讲述,人世间再没有比金阁更美的东西了。同时,我内心里从金阁这个字面及其音韵所描绘出的金阁,是无与伦比的。
每次看见阳光在远处的水田里闪耀的时候,我都会疑是肉眼看不见的金阁的投影。成为福井县和京都府分水岭的吉场岭,正好坐落在正东的方向。太阳从这山岭附近升起。它与现实的京都是正相反的方面,然而我透过山谷的晨曦却看见了金阁高耸云天。
就这样,金阁处处皆是,而在现实里却看不见。在这一点上,它酷似这块土地上的海。舞鹤湾位于志乐村西边四公里多地,海被山峦遮挡,看不见了。但这块土地上总是飘荡着一种预感到海似的东西。偶尔,风丝也送来了海的气息。海上一起风暴,海鸥群就纷纷逃命,飞落在这一带的田野上。
我体弱,不论跑步还是练单杠都输给人家,再加上天生结巴,我就愈加畏首畏尾了。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是寺庙住持的孩子。顽童们模仿口吃和尚结结巴巴诵经,在取笑我。说书说到结巴的侦探出场的段落,他们就故意让我念给他们听。
结巴,不消说在我和外界之间设置了一道屏障。我很难发好第一个字音,这第一个字音仿佛是打开我的内心世界和外界之间的门扉的钥匙,然而这把钥匙却从不曾顺利地将门扉打开过。一般人通过自由操纵语言,可以敞开内心世界与外界之间的门扉,使它通风良好,可是我怎么也办不到。我这把钥匙完全生锈了。
结巴的人为了发出第一声而焦灼万分。他就好像一只企图从内界浓密的粘鸟胶摆脱出来而拼死挣扎的小鸟,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为时已晚矣。诚然,在我苦苦挣扎的时候,外界的现实似乎也有罢手等待着我的情况。可是等待着我的现实,已经不是新鲜的现实。纵令我费尽工夫好容易到达了外界,那里却又总是瞬间变色,完全错位了……于是我想:惟有这样对我才最合适,失去新鲜度的现实,散发着半腐臭的现实,总是横躺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少年抱有两种相反的权力意志。这是很容易想像出来的。我喜欢阅读有关历史上暴君的书。倘使我是个结巴而寡言的暴君,那么家属们窥见我的脸色,就会终日战战兢兢地生活。我没有必要用明确而流畅的语言来使我的残暴正当化,因为只要我寡言就可以使一切残暴正当化。这样,我总乐于幻想把平日藐视我的教师和同学一个个地处以刑罚。我还乐于幻想我成为内心世界的国王,成为冷静观察的大艺术家。尽管我表面很贫穷,可精神世界却比谁都富有。少年抱有一种难以排除的自卑感,认为自己是被悄悄挑选出来的,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海角天涯,存在着我自己尚未知晓的使命在等待着我。
……我想起这样一段插话。
东舞鹤中学是一座新式的明亮的校舍,它拥有宽敞的体育场,被蜿蜒的群山所 五月的一天,现就读于舞鹤海军轮机学校的一个中学老校友请假回母校来了。
他晒得黝黑,从深戴的制帽帽舌下露出了挺秀的鼻梁,从头到脚都勃勃有生气,一派英雄的气概。在低班同学面前,他畅谈了纪律严格的生活。然而,他在讲述这种理应是凄惨的生活时,却用了仿佛叙说奢侈豪华的生活的口吻。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自豪和稚嫩,完全懂得自己的谦逊的分量。他的制服胸前饰有蛇腹形饰线,他挺起的胸膛活像迎着风浪前进的船首。
他走下了体育场两三级的大谷石石阶,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四周坐着四五个低班的同学,在倾听着他的讲述,听得入了迷。5月的郁金香、香豌豆、银莲花、虞美人等各色的花,在斜坡的花圃里争妍斗艳。头顶上的朴树盛开着大朵的白花。
讲的人和听的人都像是尊纪念像,纹丝不动。至于我,则独自一人坐在距他们约两米远的体育场的长凳上。这就是我的礼仪。这是我对5月的花团锦簇,充满自豪的制服和明朗的笑声的一种礼仪。
却说这位年轻的英雄,不去注意他的崇拜者,而更多地注意起我来。在他看来,仿佛谁有我不低于他的威风,这样的感觉伤害了他的自豪感。他向大家打听了我的名字,然后向初次见面的我相呼道:
“喂,沟口。”
我依然不言语,直勾勾地望着他。他冲着我笑了,笑容里含着一种似是掌权者的诌媚的东西。
“怎么不回话呀?你是哑巴吗?”
“是结、结、结巴。”他的一个崇拜者代替我回答了一句。
大家扭着身子笑了起来。嘲笑这种东西是这样的耀眼。对我来说,同班同学那种少年期特有的残酷的笑声,犹如洒满阳光的叶丛那样璀璨夺目。
“什么呀,是结巴?你不想上海军学校吗?结巴嘛,一天就会给你整治好的。”
不知怎的,我竟很快做出了明确的回答。语言流畅与意志无关,抽冷子脱口说出:
“不上。我要当和尚。”
大家鸦雀无声。年轻的英雄低下头来,摘了身边的一根草,街在嘴里。
“唔,这样的话,再过几年,也许我还会麻烦你的啊。”
是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了。
……这时候,我的确产生了一种自觉:我向黑暗的世界张开双臂等待着;不久,五月的花、制服、坏心眼的同学们都将投入我张开的双臂里;我自己要在社会底层紧紧拉住、抓住这个世界……然而,这种自觉成为少年的自豪,这未免太沉重了。
自豪必须是更轻松的、明朗的、肉眼清晰可见的、光灿灿的东西。我需求肉眼看得见的东西,需求谁都看得见的成为我的自豪的东西。比如说,他腰间佩带的短剑正是这样的东西。
中学生都惮憬的短剑,确实是很美的装饰。听说海军学校的学生偷用这把短剑削过铅笔。故意让这样在严的象征派上日常琐碎生活的用场,真够气派啊。
有时候,他将脱下的海军学校制服,还有裤子、紧身白衬衣都挂在白漆栅栏上……这些衣服紧挨花丛,散发出一段年轻人的汗臭。蜜蜂误将这些闪烁着白光的衬衣当做花儿,飞落在上面歇息。饰有金丝缎的制幅挂在一栅栏上,恍如端正地深戴在他的头上一样。他接受低班同学的挑战,到体育场后面的摔跤场去比赛相扑了。
脱下来的这些衣物,给人一种“荣誉坟墓”似的印象,5月的花团簇锦,更加强了这种感觉。特别是帽舌上反射着漆黑闪光的制帽,以及挂在它旁边的皮带和短剑,脱离了他的肉体,反而荡出一种抒情的美,其本身如同回忆一般完整……就是说,看似是年轻英雄的遗物。
我确认了附近无人。摔跤场那边响起了一片喊声。我从兜里掏出生了锈的铅笔刀,悄悄走了过去,在美丽的短剑黑剑鞘里侧,深深地划了两三道难看的刀痕……
……也许会有人根据上面的记述,立即断定我是个有诗人气质的少年。然而,别说诗了,就连笔记一类东西,迄今我也没有写过。我缺乏一种冲动,即一种用别的能力来环绕。弥补我不如他人的能力,以此达到超群出众的冲动。换句话说,我要当艺术家,未免太傲慢了。我梦想当暴君或艺术家,然而仅仅停留在梦想,压根儿就无意着手干点什么实事。
不被人理解已经成为我惟一的自豪。所以,那种欲使外界理解我的表现的冲动也不能光顾于我。我觉得命运不赋予我任何能醒人耳目的东西。孤独愈发膨胀。简直就像一头猪。
突然间,我回忆起我们村庄所发生的悲剧性的事件。实际上这一事件与我毫不相干,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与我有关,我参与了,这种实际的感觉是无法消失的。
通过这一事件,我一举直面所有的一切,直面人生、官能、叛逆、憎恨、爱情和一切。这样,我的记忆乐于否定和无视其中所蕴含着的崇高的因素。
与叔父家相隔两间屋的一户人家,有位标致的姑娘,名叫有为子。有为子长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可能是家庭富裕的缘故,她专横跋扈。她虽然受到全家的娇宠,却是非常孤独,有时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妒忌心重的女人背地里议论她大概还是个处女,可她的这种长相才真是个石女相呐。
有为子刚从女子学校毕业就志愿当了舞鹤海军医院的护土。她家离医院不远,可以骑自行车上班。每天她都在拂晓时分离家去上班,比我们上学的时间还早两个多小时。
夏天的一个晚上,我思念有为子的身体,耽人明郁的空想之中,难以成眠,便摸黑起床,穿上运动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走到了户外。
我思念有为子的身体,并非始自那天晚上。起初偶尔思念,后来渐渐固定下来,恰似思念的结晶体一般,有为子的身体以一种白皙、富有弹力、沉浸于昏暗的阴影中、散发出芳香的肉体的形态凝结起来了。我想像着接触它时自己的手指的温馨。还想像着手指上感应的弹力以及花粉般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