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的“惰性气体”,是因为这些气体基本没有活性,在一般情况下不和其它元素反应;现被称为“高贵气体”,则是因为这些气体并非“懒惰”,而是极选择性地作化学反应;故应是“高贵”,又因为这些气体只占大气组成的0.94%,又被叫做“稀有气体”。
有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惰性气体却能够制造出都市里最真实的梦幻——最绚烂绮丽的霓虹灯,其实就是因为填充了惰性气体。当灯管通电之后,就能激发惰性气体放出光芒 ,这些大多无色无味的气体仿佛突然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
这是自然界的伟大发现,而现在,网坛也有了这么一个神奇产物。
他慵懒,职业生涯只捧回两座大满贯奖杯,他的光辉瞬间总要多出数倍的低迷去交换;他孤傲,选手更衣室只有他的房门总是紧闭,正如那扇绝少有人能够迈进的心门;他矜持,能够被称作“沙皇”,大概是对一个俄罗斯男人最高的褒奖……他就是网坛的“惰性气体”,他叫做马拉特·萨芬。
出道以来,大多数时候里萨芬扮演的是一个变换无常的角色:他可以在任何一个时任世界第一状态最好时战胜他,如同周身通了一道电流;他也可以毫无借口地接连数月徘徊于巡回赛前三轮,如同被抽去了电源的机器战士。
所以,他注定是孤独的惰性气体,你永远无法知道那道激发他绚烂光芒的电流何时击出,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特立独行者的人生寓言我就是那只河马……
“我不会和自己战斗,我就是这样。”萨芬拒绝改变,无论他的职业生涯出现怎样的危机,或是自己的种种缺陷如何为人诟病。为此他愿意不厌其烦地解释,把一屋子的记者当作小朋友,耐心地讲寓言故事。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河马的故事?一只河马走到猴子面前说,‘听着,我不是只河马。’它这么说,可它照旧是河马。猴子说,‘看看你自己,就算你把自己涂得像只斑马,你也还是河马。’说完猴子跑开了,河马于是找了桶油漆往自己身上浇去,然后猴子看到了就说,‘对不起,我认得你,你还是河马’。最后河马想通了,‘好吧,我很高兴当一只河马。’我就是那只河马,我必须坚持我自己的一切,并且为此而高兴。”
不能因此就说萨芬是一个缺乏胜利渴望的人——9岁时,他因为输给同一个网球俱乐部的安娜·库尔尼科娃而嚎啕痛哭,但是这个毋庸置疑的天才却是个命运主义者,他相信上天的安排比自身的努力更奏效:“状态就像爱情。如果你太过于渴望,反而无法找到它,当你顺其自然,它就不期而至。”
经历了2003年职业生涯的最低潮之后,性格暴烈的沙皇正在悄悄改变,至少他怒极摔拍的次数越来越少。究其原因,除了终于悟到这个情绪化到极致的动作妨碍了他长成真正的网坛王者,也因为这个现场观众喜闻乐见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可笑的戏子。
“我不是个演艺明星或者摇滚歌星,网球就是网球。如果你想看小丑,去马戏团好了。”傲慢沙皇的幸福诠释一手抱孩子 一手握酒瓶。
能让傲慢的沙皇心服口服的人不多,能够得到他的景仰更屈指可数。有一个两度在大满贯关键战役负于萨芬的男人,却赢得了他全部的尊敬,那就是桑普拉斯。
“我希望能像他一样打球,”萨芬说,2000年的美网决赛力克桑普拉斯令他一战成名,两年后的澳网半决赛,两人的五盘大战再成经典,“不过我不敢确保我能达到他那个水平,因为那需要付出太多努力。能成为二分之一个皮特·桑普拉斯就让我心满意足啦。”
如今,桑普拉斯退隐江湖,尽享天伦之乐,“新好奶爸”的幸福生活,竟然也让浪子萨芬怦然心动。“一手拿青岛啤酒,一手抱孩子”,居然就是他所描绘的完美家居画面。
2001年参加香港公开赛,啤酒爱好者萨芬认识了这个中国品牌,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地成为“青岛”铁杆粉丝,到北京参加中网公开赛,他仍念念不忘要去喝几杯。
“许多人强烈劝我戒酒。一开始我还颇能理解,但是后来,我发现喝些啤酒根本不会影响我的体形,结果我养成了每晚喝酒的习惯。”萨芬笑说。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诉说,他的生活不能只有网球,他必须有更多消遣填充自己的生活,这与职业操守或者工作态度无关。
“我真的享受打网球,因为它带给我那么多喜怒哀乐,它让我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何况,它还给了我经济保障。但是我不希望拥有只有网球的生活,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最大的梦想是一手抱着自己的小孩,另一个手握一瓶啤酒。也许只有等到那一天来临,我才能真正享受完整的人生。”
骨子里,萨芬还是一个居家男人,这种观念也许来自父亲米盖尔的潜移默化。即使一双儿女都征战在职业网坛,即使自己的妻子罗莎成了陪伴一双儿女满世界飞的全职保姆,米盖尔·萨芬仍然固守他在莫斯科经营多年的斯巴达网球俱乐部,那是他的根,这份执着在他的儿子那里得到延续。
“你愿意天天呆在五星级酒店?年复一年辛勤工作、四处飞行,时不时得住进没有电视、没有浴室的劣等旅馆,从100美元一星期的旅馆打拼到能够住进五星级……”浪子也有厌倦漂泊的时候,萨芬说他渴望有一天回归家庭,帮助父亲打理俱乐部,那也许就是他下半辈子的生活。
“莫斯科是我的地盘,每个人都需要有他的地盘。”目前定居于“富人天堂”蒙特卡洛的萨芬说,“莫斯科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将来要度过余生的地方。等我有一天退役了,我会毫不迟疑地回去。最美丽的女孩都生在俄罗斯,最美好的生活也在俄罗斯。”他的手搭在费德勒的肩上
在无数场网球大赛浮光掠影的记忆当中,有这么一个瞬间总是鲜明地浮现着。我庆幸自己用照相机将这一刻凝固,我时时温习着它,如同一个恋爱中的年轻人咀嚼情书里的某一行字。
从一个摄影师的视角看去,每一幅画面是如此鲜活而真实,它容不下任何造作和虚情假意。很多时候,一幅照片里诉说的一个球员的故事,比起整整一场比赛还要多。
这幅照片关于马拉特·萨芬,2005年澳网决赛中令一个国家心碎的那个人。这幅照片摄于此前的半决赛,萨芬和费德勒联手奉献了本世纪以来最精彩的网球赛之一。这个俄罗斯人总是善于制造球场上的情节剧,这一次出演这出戏剧里配角的是世界第一号男选手。
费德勒是那种比赛时情绪从不显山露水的人,不过他还是摄影师的宠儿——跪地板、抓头皮、哭鼻子,胜利之后的瑞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失态。不过这种夸张的举动和萨芬绝缘,尽管比赛时他喋喋不休地怒骂自己和休伊特的“Comeon”一样频繁,连司线都觉得厌烦,但是他胜利之后的平和着实耐人寻味。
即使他战胜费德勒,摄影师无法从他身上捕捉到一丝激动。尽管瑞士人脸上分明写着心碎,还是走到网前拥抱萨芬,两人低语几句,然后分头回到场边坐下。
接下来的例行戏码,就是失败者悄然退场,留下胜利者满场漫步,爱享受多久的欢呼就呆多久。但这一次,费德勒深埋着头、两肩各背一个球拍包离开,当他与萨芬擦肩而过——按照现在网坛的惯例,保持礼貌的沉默是上佳选择,失败者此刻是不愿再瞧胜利者一眼的。
不料,毫无预兆地,萨芬伸出他的长胳膊,一把搭住费德勒的双肩。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两人有过如此亲昵的动作,所有人知道他们从来不是好朋友,何况是这胜负两重天的一刻。
费德勒显然也非常惊讶,这不是现代网坛的惯例,这样的示好或许应该出于十八世纪的绅士决斗,但绝不容于竞争激烈的男子网坛。瑞士人先是下意识地挪开了一些,终究还是没有甩开萨芬的胳膊,反而一丝笑容浮上他的嘴角,左手也搭上萨芬的肩膀。
这一刻转瞬即逝,这一刻也留在我的镜头里,留在我的心里。这一刻两人的沉默超越了千言万语,这个美丽的动作诉说着体育世界里最美好的一部分。见过了太多体育明星刻意的作秀,太多顶尖好手私底下的勾心斗角,这两个真性情的男人让我重新感悟体育的真谛——他们不是朋友,他们也不是仇敌,他们是真正的对手。
他年轻、英俊、多金、多情,他就像是古龙笔下最标准的浪子——“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许多人都说,纵情声色害了萨芬的职业道路,你也可以发现,萨芬至今为止的两次大满贯冠军,都是在正牌女友的注视下赢得的。似乎,浪子只有找到了心的归宿,才能找到王者的感觉。
04年这会儿是萨芬最难熬的时候:澳网千辛万苦打入决赛,结果毫无还手之力地成全了费德勒;9月中国之行前只有一项巡回赛打进决赛,却在埃斯托利尔的红土上败给阿根廷人切拉;美网首轮输给瑞典老将恩奎斯特,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场比赛之后,萨芬和教练彼得·伦德格伦在更衣室长时间激烈争论。沙皇相信他的这个赛季已经完蛋,他的职业生涯重归混沌,应该取消这个赛季剩余全部比赛,就此放一个长假。伦德格伦则依然保持乐观,坚持随后的一系列亚洲赛事和欧洲室内赛能够让他轻松转运。
最终,老教练的坚持战胜了沙皇的偏执,萨芬来到北京,赢得了一年多以来的首冠。好运挡不住,随后接连拿下马德里和巴黎两站室内大师赛。
圆圆胖胖的伦德格伦,如同《灌篮高手》里面那个和他同样身材的安西教练,就是有本事能够驯服桀骜不驯的弟子。俄罗斯网协主席塔皮切夫曾断言,没有一个教练能够在萨芬身上取得成功,因为后者是“一个太纯粹的俄罗斯种”。
“毫无疑问,彼得·伦德格伦能够激发出萨芬最好的一面,而且轻而易举。对于他那种降服萨芬脾气的本领,我完全相信……他证明我错了,不过我不会怀恨在心的,相反我很高兴,为马拉特和彼得高兴,你看马拉特对教练的那种崇敬模样……”
伦德格伦对付性格孤僻的球员素来有一套,他曾经把智利“独狼”里奥斯带到了世界第一的宝座上。萨芬也说,伦德格伦帮助他克服了自我怀疑,“他理解我,我也理解他想把我变成什么样。于是只花了四五个月,我们就看到成果了。”
“不过问题总归是问题。就算现在解决了,总有一天它们还是要回来。”从萨芬最近的态度来看,他的“自我怀疑症”显然尚未痊愈。爱他的人说——摔拍子,也是他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