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偶然看到电影频道在播放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90级毕业12周年的聚会。看着十几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影星谈论上大学时的种种趣事，特别是得知那位前两年在金庸迷和观众一片骂声中依然自强不息、茁壮成长的男演员，竟然也不过比自己高两届入学。一时间，也不禁引发阵阵感慨。
我1992年上大学，1996年本科毕业，到现在，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正是社会学家所说的“社会转型加速期”，科技进步、网络普及、信息爆炸在把地球变成一个村庄的同时，也把我们变成了“时间的移民”。现如今，十年发生的变化足以超过我们父辈一生的经历。这也就难怪我们这些上个世纪70年代初出生的人都已经开始怀旧和总结了。前一段出差，见了十年没见的同学。大家在谈论往事之余，都在感慨时光飞逝如电。这个变化的时代，让我们这些30出头的人提前感受到了苍老的滋味和回忆的乐趣。
记得我们毕业时，是农历丙子年的六月，离校之前，我写了一阙西江月：
乡关本隔万里，何缘却聚京城？
四载云散各西东，一别唯嘱珍重。
壮志堪请长缨，闲时且卧竹松。
人生快意古今同，相逢会饮千觥。
如今26个同学中，一半选择了继续读书，已经有5、6个拿到了国内或者美国的博士学位。有两个已经是身价千万的老板。有些十年都杳无音讯，不知道身在何方。同学之间联系不多，只知道女同学大多有了孩子，男同学大多挺起了啤酒肚。结婚、离婚、升迁、发财、破产、重病，几乎所有这个时代的幸福与不幸，都在我们身上或者身边发生，或者说都被我们创造和消解。
少年的壮志现在已经尘封多年，取而代之的下午茶般的平淡和惬意。我相信，很多我这个年龄的人，在读董桥的时候，已经开始能提前体会中年的况味。“忘了童年的早餐吃的是稀饭还是馒头；青年的午餐那些冰糖猪蹄葱爆羊肉都还没有消化掉；老年的晚餐会是清蒸石斑还是红烧豆腐也没主意；至于八十岁以后的宵夜就更缈茫了：一方饼干？一杯牛奶？总之，这顿下午茶是揽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
同学见面总谈起当年为了改善生活，大家凑钱在宿舍涮羊肉，两个同学趁着冬天傍晚的黑暗，去偷食堂外面储存的大白菜，然后六个人喝掉一件啤酒，抢光10斤羊肉。而如今，依然可以用啤酒燃烧豪情，可是半斤羊肉足以阻击住食欲。同级有一名当年和老狼等人共同掀起校园民谣热潮的校园歌手，听说现在已经是一个IT公司的中层，一毕业就剃去了长发，现在打麻将已经是他们永恒的娱乐。
十年前还一语不合就摩拳擦掌，准备炫耀武力的父亲，如今只剩下抱起我3岁的小侄子、他的孙子时候的满脸慈祥。
十年前我们在自己动手在宿舍间连上网线，目的是联机大战《红色警戒》和《帝国时代》，任苏联红军、美国大兵、西哥特骑士、印度大象军团战斗的昏天黑地。如今只听说众多的网络游戏令青少年沉溺其中，而自己早就没有了尝试的兴趣。
十年前喜欢得刻骨铭心的歌手，有些还在不断开着演唱会，但主题都已经是围炉和怀旧，很多人20年都没有任何新的作品问世，可是那些熟悉的旋律依然能够令我们手舞足蹈，狂歌带泪。看着20岁不到的超女们在舞台上炫耀着青春，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新鲜，也许还夹杂着一些看不惯。我想，这如同当年的崔建的军装和红布，只不过曾经的愤怒、耀眼和歇斯底里已经变成了市场化运作、广告和一味的娱乐。
十年前刚工作的时候，前辈们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说我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归根到底是属于我们的。当时心里有几分受宠若惊，可更多的是无动于衷，甚至嗤之以鼻。因为当时这话已经听了十多年了，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一朝权在手，便将令来行”。如今，好不容易有点当家作主的感觉了，又要面对新到单位报到的小自己十岁的大学毕业生，看着他们的面孔，感觉自己刚到手的“世界”已经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这回，轮到我对他们语重心长了。
尴尬不仅仅属于中年，每个年龄都有这个年龄的尴尬。如今的我们已经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成为家庭、单位和社会的主力。可是不论幸与不幸，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变化的社会，我们亲手破坏了一个把年龄和经验视为价值的时代，同时也使自己的年龄和经验被时代和80版的年轻人抛弃。当岁数更大的人说我们年轻时，我们已经不是那么底气十足。也许，刚到而立的我们注定要生活在冲动与秩序、变革与稳定、激情与平淡的矛盾之中，注定要不断变换角色，而且没有一个角色能使我们获得自己的“终身成就奖”。“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三五天”，原本是戏台的写照，而也许这也是这个每个变革时代的宿命。
十几岁的时候，就听侯德建的《三十岁以后才明白》，现在看来，三十岁真是个心境变化的转折，无论是1988年时三十多岁的侯德建，还是现在的我们。“三十岁以后才明白,要来的早晚会来；三十岁以后才明白，想爱的尽管去爱；三十岁以前，学别人的模样谈恋爱；三十岁以后，看自己的老婆只好发呆；三十岁以后才明白,变化比计划还快;三十岁以后才明白,一切都不会太坏;三十岁以前,闯东南和西北异想天开;三十岁以后,把春夏和秋冬全关在门外”。的确，大江东去浪淘尽，一代又一代，更有新一代，谁也赢不了和时间的比赛；谁也输不掉，曾经付出过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