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缭绕无边的白云,那里是层峦叠嶂的群山,峰顶覆盖的白雪在日照下融化,流入谷底的一潭碧水之间。这里是香格里拉,座落在滇藏交接的地段,藏身于迪庆地处的高原,这里是天上人间,拥揽着青葱碧绿的草木,环抱着春波荡漾的水湾……摄影机徐徐拉开,似是贪恋起这无边的美丽,盼不得把一切的景象尽收眼底,两个孤独的旅人挽手长行,既是一次寻心之旅,又是一次灵魂洗涤。
香格里拉不似相隔不远的丽江,它不是张艺谋镜头下的那份挥不去的黄土浊溪,也没有那种温吞厚实的乡土之貌,而根本就是少了喧嚣和尘埃,只留下寂静与超然。编导用几个镜头便勾勒出滇藏边界的小镇之风,蓝天做幕、绿地为席,中间便是碧绿的坡地、成群的牛羊、古朴的街道、随处可见的货摊……摄影机的推进富于层次感,少了那份男性的豁达奔放,多了一种女性的细腻温婉。这便是台湾人的一种理解高原的方式,她们不善于描摹一种壮阔,却能敏锐的抓住那一份秀美、那一种情怀。
丁乃筝是舞台剧出身的电影人,却能抹得去那份舞台化的感觉,代之以纯属的电影语言,虽流于走马观花,但也难能可贵。想当年赖声川导《暗恋桃花源》,还依然堕入了舞台化的窠臼,饱受了观众媒体的诟病,舞台是一种事物,电影依稀便是另一种事物,镜头拉开,便不再单单属于舞台。丁乃筝是那场戏里的“春花”,举手投足都是戏,散尽妖娆与谐趣,如今化身导演,推拉摇移尽是情怀,绵延出欣喜与失落,事实上丁乃筝也没有跳出舞台的格局,那人物身后的自然景观,就是她最好的一块幕布了。
一切的故事便在这片山水搭建的舞台上上演,台北的戏大可忽略,重点皆在香格里拉,这里有一对饱含了痛楚的痴男怨女,女人难忘丧子之痛,男人为之身怀愧疚,于是就都少了洒脱,多了沉重的精神镣铐。宁静的香格里拉是他们疗伤的最好场所,梅里雪山的雪可以消解点滴的伤痕,碧塔海的水也可以洗刷部分的哀怨,等到孤独异乡的厅堂里放出一支歌,女人便可以大大方方的倚在男人的肩头,用手箍紧他的腰,寄托出一份感情,暂先不管它经不经得起考验。相对集中的是一种孤寂里的情感变化,编导一种近乎熔融的感觉去诠释,自然是与山水天地浑然一体。
一种玄虚在这里亦不可少,它融身于梦境,消解了摄影机所谓记录的一种真实。男人载女人奔驰而行,好似《逍遥骑士》里的洒脱;山顶远观,又是抛不去的仇怨;更有那二十元一夜的香巴拉大旅店,男女在此冲破禁忌,同赴巫山,就舍得抛下那些遮掩。剧情在这里峰回路转,自然有些生硬,之后的梦境,却又有那么一份冗长。女人在沉睡中来到藏人地界,身着本地衣衫,骑马放歌,幻化成一类奇遇,镜头继续捕捉这细微的一面,更显山川的秀美雄奇;那个神秘的藏族男孩则是一个引子,引领女人找到灵魂的归途,原来她的身体太累了,竟然是因为自己给自己戴上了脚镣。
导演用自己的丝带一针一线编织剧情的主线,从台北的线头开始,至台北而还,一来一返,人物的心境悄然而变。夭折的儿子不需要给她一种折磨,而更应该是一种乐观和洒脱,她越是不顾越容易失去,越是在乎越容易痛苦,唯一的解脱方式就是甩掉虚妄的梦幻、复归自然的本真。台北的都市是一种钢筋水泥的牢笼,它圈住了人们的心灵,禁锢着她们的神经,让人憋气到无法呼吸的困境;反倒是自然畅怀的香格里拉,带给人们一种无言的解脱,让她们脱离灵魂的魔咒,重塑回归生活的热情。
片中演员并不能让我满意,吴中天略显浮夸,朱芷莹稍嫌过火,这是电视剧演员与舞台剧演员的通病,自然没得埋怨。冯祤刚身为相声瓦舍之领班,自然也罕见与银幕,只是声调依旧,开口便能识别。《孽子》里的青妈柯淑琴业已老去,额头上俨然爬满波纹,想到《孽子》这剧已过六年了,竟然生出一种留恋。尹昭德是表演工作坊上一部电影《飞侠阿达》的主演,本片里则偏居一旁,化身一个有危机感的中年男人。
表演工作坊的话剧看过颇多,《这儿是香格里拉》却未曾得见,更不知其时如何表现。想来电影透过镜头,表达的是自然,山水皆可以为底色;舞台固定于一隅,本身便已戏化,莫不靠幕布切换回转。丁乃筝纵情于山水,触物于镜端,拍出一部释怀的影片,自然值得赞叹;其间暴露出的种种遗憾,又不得不让我们为之叹惋。作为表演工作坊的主创,丁乃筝也不仅仅满足于做那个“春花”,而欲追逐姐姐脚步,做一朵“白色雪莲花”,香格里拉使之绽放,却又不能不感谢背后挂名监制的姐夫赖声川了。
《这儿是香格里拉》也是丁乃筝参加“云南影响”的十部电影之一,基本拍出了香格里拉的那份神韵,其视野开阔,也大大超越了之前的台湾影片。而电影的结尾女主角推开百叶窗,镜头推向茫茫天边的雪山,进而叠印出草原上的马仔,这份情怀也已经近乎完全的融入了自然。文/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