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后的夜晚，校园里褪不去寒冬的寂冷。
下晚自习的钟声响过，尚未熄灯。她是直到熄过灯才离开教室的。回公寓的路上人影寥寥无几，她的影子在清冷的路灯中像蛇一样扭曲着。她走过路灯时，猛地发现一个穿红马甲的姑娘飘忽而过。那姑娘走路几乎是无声的，所以直到超过她才看见；她感觉到一股寒冷的风从后面扫过来。那姑娘走到一片黑暗中，突然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看花眼，还是上晚自习太晚，恍惚中，她好像记起那姑娘没有影子。她吸了口冷气，两手紧紧抱住膀子，她感到衣服死去一般的冷。
她加快了脚步。
公寓楼明晃晃的灯让她松了口气。她想，快考研了，神经太过紧张。她走进413号房间，寝室里室友们正在聊天，她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男孩。当她疲惫地走过下铺的床前，女友发现了无比苍白的她。她们惊慌失措的眼神好像渔人网里跳动的鱼。她们惊叫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笑了笑，她们看到了一张毫无表情古怪的脸。
——没什么，这段日子太紧张了。
于是她们附和着说，是紧张。
过了十二点，公寓里熄了灯。她的床头照例燃起了一根蜡烛。《高等数学》还有许多题目没有解决，她不安心，她是一名优秀学生，不愿意刚熄灯就睡。
女友们渐渐进入了梦乡。她觉得被子有什么地方透风，就在她翻身掖被子的当儿，她听着门缓缓地开了，“吱吱”地动着。一个低沉的男子声响起，“同学，你要不要红马甲？”声音像是从深不可测的潭底发出的一连串的水泡，因此，当声进入她的耳膜时，她听到的是一个个破碎的音调。但是她极好的听音素质很快就把一个个破碎的音调还原。
于是，她感觉到头皮“嗡”的一声绷得很紧，心“突突”地跳得十分起劲。屏住呼吸，惊恐地回头看那门，紧闭着丝纹未动。她的心咯噔了一阵急跳。寝室的安静使得室友们沉醉在香甜的梦里。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一切都像睡着了一样寂静。这静让她心里很不安稳，仿佛在预兆着什么。她有这种预感。
不久之后，她床头的蜡烛忽悠忽悠地闪动起来，她用手遮掩，那声音再次出现，“同学，你要不要红马甲？”同样是先听到门“吱吱”地响，而后是那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不过这次声音不像刚才模糊，十分清晰，声音就在门外，她甚至听到了陌生男子喘息的声音，仿佛是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赶到似的。
得到完全证实以后——那不是她的幻觉。她开始叫醒室友，说，我听到那个声音了。室友们半天才搞明白她的意思，然而没有任何奇异的响声出现。室友们开始抱怨她，是不是累晕了头，或者是神经衰弱，深更半夜，哪里会有什么卖马甲的，而且是个男的，简直是荒唐。
不久她们就相继睡去。她们的逐渐入睡，是对她的逐渐遗忘。
室友的不信任使她十分恼火，而且她心中的恐惧正在一点点向每一个细胞扩散。她没有心思看书，更睡不着。于是，她决定要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下了床，躲在门后，等待着门外的声响。
很久之后，门缓缓地开了。“吱吱”地向后移。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直了，但她拼命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陌生的男子。“同学，你要不要红马甲？”声音就在门外，一门之隔，音调有一些羞怯。她听得再清晰不过。她的心“蹦蹦”跳动的厉害。“我马上就要证实我说的没错，”她想。她“呼”地拉开了门，门外什么也没有。淡黄的灯照着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黑洞洞一片，十分空旷。她盯着楼道口，想发现可疑的身影，但她终于什么也没发现。
现在她惊惧到了极点，再不敢在寝室里面。
她沿着楼梯下了楼，皮鞋底发出的声响在静静的公寓楼单调清脆，像走进深山的隧洞一样响亮。
公寓的阿姨仍没有睡。她看见阿姨的脸上发出蓝幽幽的光，不由地怔了一下。阿姨见到她时，没有一丝诧异。只是问，“同学，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她不敢给阿姨说刚才的事，只是说，我怕。阿姨平静的脸安详自若，安慰她，留她住在传达室。
她忐忑不安地睡下。黑暗中，阿姨忽然悠悠地坐起来，问她，“同学，你要不要红马甲？”
她是在这一声中死去的。
第二天，她早已冰凉的尸体完好的躺在413号寝室里。她的两只眼睛像两枚白果一样惊恐地张着。让人不解的是，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漂亮的红马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