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前的水房里总是闹闹嚷嚷，拥挤不堪。我占着靠近门边的一个笼头，边洗边和我身边同室的小D谈论明天的游玩计划。江南的春夜温凉湿润，虽然已经过了熄灯时间，我们依然毫无睡意。
小D突然停了话头，往外张望了一眼。我顺着她的眼光向外望，但除了湿漉漉的暗红色地砖和对面寝室门上的绒布娃娃挂件，就只有女孩子们在忙进忙出。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她。
“这些推销的人怎么哪里都溜得进来？”小D说，“这么迟了，大妈怎么能随便放男推销员进来呢？真是的。”她回头继续洗。
我又朝门张了眼，但是并没看到她说的男推销员。
“走过去了吧大概。”小D头也不抬地说。水房里有人打开了窗。空气里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了。反正手里的衣服剩下也不多了，忍一下吧。我感到一股强烈的睡意袭了上来。
在昏昏沉沉中，水房的人渐渐稀少。手中的衣服和水流组成了奇怪的形状，在暗黄的灯光下竟泛出微红的颜色。在朦胧中我隐约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在问：要红马甲吗谁要红马甲
我想抬头看，却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不知是不是窗子打开的缘故，我感到背后有一股凉丝丝的微弱气流，挠得我直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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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D突然哐啷一声丢下了脸盆。我吃惊地盯了她一眼。
“干什么呀！吓我一跳！”我恼火地伸手去敲她的头，她朝我露齿一笑便往外跑，丢下满满一脸盆衣服在大开的笼头下哗哗地冲。
“你干吗？！”我朝她大叫，但她已经跑了出去。我听见她的拖鞋打着暗红色地砖发出的呱嗒声渐渐远去。她居然在笑。
“莫名其妙！”我愤愤地说，伸手去关她的笼头，却怎么都拧不动，只好瞪着水流哗哗地涌。
我的睡意似乎是被小D的脸盆摔跑了。我朝四周看了看，水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门外也没见有拿着红马甲的男推销员。这种事本来就很无稽，刚才大概做梦了。
我洗完衣服端着脸盆走出去。走廊里散着青白色的光，水房对面的寝室早就黑了灯，连人声也听不见了，只有那只绒布娃娃的黑眼睛好象在对我眨动。这一层楼突然变得非常寂静。
我走进寝室前望了楼梯口一眼。没有人。我推开门，其他人都睡了。我轻声唤着小D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答我，小D的床是空的。
“大概去厕所了。”我想，但还是感到不安。
我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熄灯后两个小时了。小D还是没有回来。我很想起来去找她。但这样做听起来似乎是太可笑了，而且我感到非常困倦，因此很快便睡着了。
在睡梦中，我迷迷糊糊地听见窗子啪嗒啪嗒开合的声音，水房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和楼梯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这其中水声是最清晰可辨的。我想起这是因为小D的那个笼头还没关。这样流上一夜的话水房里的水会不会漫出来呢？小D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嘛！真是的。我迷迷糊糊地想着，终于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去关笼头。
刚走出门我就有点后悔起来，因为我突然想起刚才在水房闻到的是死猫的气味。这让我非常不舒服。我匆匆地走过空无一人的狭窄走廊，停在水房门前。
水房里没有人。小D的脸盆应该就在门边，但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笼头也是关着的。难道刚才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回去了？我又环视了水房一周。水房里的光线虽然暗，我还是能看清确实没有脸盆，也没有打开的笼头。
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水声。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响，没停过。这个水声就在这个水房里，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突然感到脑后有一道视线直逼过来。我回头一看，竟然撞上了那只绒布娃娃的目光！
不，只是暗影使得它看起来像是在盯着我而已。我又仔细地看了它几眼。它的脸色似乎比平时红润了点，表情像是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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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看，水房里空无一人。
空气里再次飘来浓烈的死猫气味，迫使我再次回头朝向绒布娃娃的方向。这次我看清了，那只绒布娃娃确实在朝我微笑！它甚至张开嘴在笑，细小的牙齿闪着湿光！
一时间我不由得毛骨悚然。我冲向寝室，眼角的余光却还来得及瞟见那娃娃朝我这边转过头来，红润的脸上是大张的笑口！我一定是深陷在噩梦中了！连刚才一度弱下去的水声也在我身后一路追赶着，越来越响！
我奔进寝室死命地锁掉了门，然后提起应急灯冲到小D的床边，打定主意要拖她起来问清楚这个该死的恶作剧。但是在应急灯下出现的仍然是一张空床，床单上不知何时积满了黑色的东西，发出死猫一样的味道。我伸手摸了摸，温暖湿润。我把灯移近，发现那是呈现完整背心形状的一滩脓血。
直到第二天早上，小D也没有回来，上课时也没见到她。下午的游玩计划也因为小D的失踪而取消了。
当天晚上熄灯前，我去水房洗漱，听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我把脸盆放在门边唯一的空位上。
红马甲要吗
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包红色的东西站在门口。那包东西似乎相当柔软而沉重，在男子的手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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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朝我微笑，露出了美丽的白色的牙齿。
我听见手里的杯子当啷落地的声音，也感觉到旁边的人在拍我的肩。浓重的睡意突然袭了上来。
我发现自己在向外走，两手还沾着水，湿漉漉的。我看见那个男人在前面不远处等我，朝我招手。我便走了过去。从我面前经过的人都瞪着我看。接着我看见了室友小C.她也瞪着我。
“你笑什么？”她奇怪地问我。
我已经没法回答她了，只能朝她笑。同时那个男人在不停地催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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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明白小D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只能抓住自己的衣服。空气里飘来死猫的气味。脚边有东西在蠕动。我低头一看，是绒布娃娃。它正顺着我的裤脚往上爬。我深吸了口气，感到无尽的宁静舒适，只想就这样睡去。
朦胧中，小D在前面朝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也笑了。
……
小C听了一夜的水声，以至早上起来时她还以为寝室要被淹掉了。她朝小B的床看了一眼。小B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其他人都上头节课去了。小C悄悄起身挨近小B的床，猛地掀掉被子——“哇哈哈——？！”
小C的笑声被硬生生地掐死在喉咙里。
被子下面是空的。床单上赫然一滩脓血。
血呈现完整的背心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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