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为《预言者》找一个关键词,那就是“成长”。每个黑社会都经历过改朝换代,总有一匹新的头狼接管领地,统领狼群呼啸山野。哪匹头狼没有光辉的成长史?二战归来的迈克,回到纽约大开杀戒,铲除仇敌,成为新一代柯里昂阁下,这是《教父》的故事;19 岁青年Malik,在狱中经过6 年时间,从无名之辈,到翻身上位,重整黑帮格局,这是雅克·欧迪亚的《预言者》。一部以监狱为背景的,很有派头的成长大片。
如同《香水》的主角诞生在味道交杂的鱼市场,一生追逐气味而活,Malik始终置身犯罪王国,那是他全部的生长土壤。一开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有多肥沃。Malik 一出场,便已经得到判决,监狱的入口是唯一向他敞开的大门。未来的头狼,那时候看起来不过是只幼稚的小狗。在他的世界里出现的,是态度轻松根本不在意他命运的律师,是被黑帮头目控制的狱警,是他因为身份尴尬而两头都无法依靠的黑暗势力—科西嘉黑帮和穆斯林黑帮。雅克·欧迪亚抽空了正常的社会结构,把和犯罪完全无关的世界用黑笔涂掉,仅留犯罪者在世间。放眼望去,周围尽是大毒枭,谈论着黑帮生意,Malik 不能当它是悲剧,只能称它为生活。
影片排除了改邪归正的可能性,甚至根本没有标注出“正”的世界是什么样。正像《教父》中老柯里昂解决麻烦事时,总是用枪指着对方,提出不能拒绝的条件:“留在这份合同上的,要么是签名,要么是脑浆。”Malik 开始他的暴力史时是没有选择的,不抽足大麻,不杀够人,无法在所处的环境中活下去。
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人都要成长,成长和变强是生存的铁律,这是影片的“积极面”。它对外戏讽社会,却有一个励志的内核,看着Malik 逐渐呼风唤雨,长大成才,像是励志片一样与观众产生了共鸣。
得益于饱满扎实的剧本,狱中生活被描述得巨细靡遗,信息量十足,写实生猛,对于大多数没吃过牢饭(特别是条件很好的欧洲牢饭)的观众而言,很是可观。Malik 奋发在其中,奔向头狼之路并非坦途。他要学文化、学杀人、学习挑起不同帮派的倾轧、学习运作黑帮生意。他的恶行不少,一步步走向了不可能回头的黑暗深处,但是观众们的观影体验却不会有多沉重,反而觉得颇为轻快。这来自于影片利落的风格,对情节推进不多作纠缠,非常爽快。特别是从Malik 在前辈犯罪家的指点下试练割喉的一组镜头,到突然爆发的暴力冲突,影片的节奏干脆,一气呵成。在如此的节奏下,观众往往来不及替他做出有效的担心,他已经自己消化掉了困境,从中又学到了新的知识,从监狱底层爬起,往黑帮领导层又晋升一级。
影片没有对Malik 的内心进行彻底的探究,他始终有点捉摸不定,观众和他之间存在距离。尽管没有将他的内心处处言明,但是,Malik 没有被描写成一个无情的人。死者在他的世界里复活,和他展开互动,在影片写实的基调中,画出颇有大师风范的虚笔。这番设计,从某种程度上也可说明,他对于所犯罪行无法真正放下。此外显而易见的是,他在意友情,承担因为友情而许诺下的责任,他也爱小孩,成为孩子的教父,让他和一个干净的生命建立起切实的联系。
影片不乏有节制的人性表达。他在监狱之外,听到晨鸟的鸣叫;他初次乘飞机在云端飞行,注目舷窗之外;他站在海边,手里拎着鞋,低头看着海水下沙滩上的双脚。这些都是他暴力成长史中的抒情间奏。好在每次都没有到达可以煽情的长度,雅克·欧迪亚就嘎然而止,不令观众同情心泛滥。
正像对待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那样,没有必要对这部影片的名字进行过度解读。比Malik 更能掌握过去和未来的,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