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认为,白痴是一种境界,就像狄德罗所言——多少白痴只是在他们故去后很久才获得他们应得的声誉。这几乎是所有白痴的命运:他们不为他们的时代所理解。狄德罗说这话的时候正和他老婆闹分居,他老婆嫌他钱挣的太少,还埋怨他是个白痴,狄德罗一怒之下,移情别恋,爱上文学女中年沃兰夫人,一直到他去世。年迈的狄德罗写给沃兰夫人的情书,堪称惊世骇俗,颇受后代正人君子们的侧目鄙夷。
自然,狄德罗并不是白痴,他充其量算一个粗鲁文人。喜欢在贵族宴会上毫无忌惮的大放厥词的,吃像野蛮,口水滔滔,还喜欢趁人不备,溜下长餐桌,偷摸贵妇的脚丫子。惹得那些贵妇人惊魂失措,大呼小叫。
白痴是一种境界,如果超越了这个境界,就真的变成白痴了。数学疯子纳什一不留神就超越了这个境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白痴,所幸他老婆活生生把他从白痴的天堂拽了回来,这才让纳什明白,任何事物如果超越了一定的极限,都是恐怖的。
白痴与犯傻不同,犯傻是以丢人为代价的,是以丧失体面为前提的。诚然,丢人使人进步,但无数次的丢人会使人失去信心和基本判断力。犯傻算是物质基础,白痴才是上层建筑,犯傻是恶从胆边生的暴力,白痴是精巧计算的职业犯罪。白痴能让人智慧火花四溅,犯傻则只能频频招致嘲笑。所以,猪是白痴的,狐狸是犯傻的,猪的白痴在于理解现状深知无能改变索性既来之则安之,狐狸却每每玩弄聪明,但最后不是灰溜溜的就是被小动物戏耍一番。王晓波赞美过猪,并立志要做一只独立特行的猪,借此来完美自己不完美的人生。王晓波对于猪只是向往,远远没有达到如猪的白痴状态,倒是年轻的海子,在描述了自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猪样生活后,夹着圣经,让一列拉載煤球的火车送自己到了白痴的天堂。可笑的是另外一个半白痴青年,叫顾城的那个,既没有白痴的智慧,又没有丢人的勇气,最后可悲可笑的一悬了之,估计猪们在白痴天堂也笑翻了,一个个笑成大猪头。
努力白痴以后,如果不能达到堕落,也算是枉白痴一回了。白痴是对生活的希望,堕落是对生活的失望,从审美角度来讲,白痴和堕落也依然不再一个层次上,白痴讲究是“时时勤拂拭,不使落尘埃”,对堕落来说,就成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来尘埃”。白痴还体现一个形体,是满脸猪像,心中贼亮的浅在表象,而堕落就成了“我本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般的洒脱。法王路易十四带着一群姘头情人出去郊游,碰见一个满脸猪像的家伙,无所事事的在四处闲逛,路易十四召这个汉子前来问话,说:“说说你和我之间有那一点区别,说得不好,以游荡罪处罚你。“伟大的陛下,你我不同之处在于,我是游荡,您是放荡!”。到底是伟大的路易十四,听罢哈哈大笑,叫过玛格丽特,冲这个猪面汉子来个飞吻,还赏赐了一瓶美酒--路易,十四的那种。这段对话,远远比同样伟大的亚历山大和同样白痴的儒尼尼奥之间的对话精彩的多。
堕落的,腐败的,糜烂的,种种看似不堪的,全部来源于对形而上的鄙弃,转而投向形而下。基本上我能举出N个人来描述这种状态,当然,最典型要属维摩诘了,枕着美女的大腿狂讲佛经,要不就是跟一群美女桑那之时还不忘叹息色空刹变,皮囊白骨。每当想起维摩诘,我就嫉妒的牙根痒痒。
白痴到尽头就成了堕落,纯粹的那种堕落,就像我幼年时看见院子猪圈的那头公猪一样,那头猪膘肥体壮,毛发黑亮,是一头不折不扣的良种种猪,一年倒头除了黑吃海睡之外,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就是每年春天和无数母猪交配,说是工作,还不如说是享受。后来这头猪弹尽粮绝,无法履行其繁衍后代的神圣职责,被无情送到肉联厂的屠刀之下。后来每当春天,人们不经意走在猪圈前,总是想起这头勇猛的种猪,就像电影《桥》最后情节——德国将军和副官站在炸毁的大桥前,喃喃说道“真是一座好桥!”。猪圈前的人们也总是彼此交换一下眼神,叹息又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可真是一头好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