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午夜,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彻了整个夜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放在一口大锅中爆炒了一遍。
我不习惯守夜,常常就在这不安份的夜晚辗转反侧。忽然熟悉的《明年今日》铃响了起来,我昏昏沉沉地拿起手机。
“喂,我是如佳呀,给你拜年!”
我的大脑霎时清醒了许多,因为如佳已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大半年。
“喂,你在哪里呀,我打了你好多次手机,说已停机,害得我整天胡思乱想。”
“不是跟你说过我要离开无锡回黄山老家了嘛。”
“还会回来吗?”
“大概短期内不会回来了,有空到黄山来玩。噢,对了,我还见到了阿明,算了,长途很贵不多说了,下次有空再跟你汇报,给你全家拜年,再见!”
挂上电话,我才想起忘了问她家的电话号码,而手机上显示的竟然是“对方号码已隐藏”。也许,流浪惯了的人,就喜欢这样的突然造访。
我慢慢地想着如佳,一个很特别的女孩。
如佳今年二十九岁,人长得不高也不很漂亮但很结实,一看就知道是个倔强而又执著的人,常让我想起儿时看过的电影《黄山来的姑娘》。
四年前,我与她萍水相逢。一次,单位里组织旅游,她是带队导游。旅途中下起了大雨,可她却穿着一双皮靴。我看她的脚被湿鞋捂得难受,就把自己带的一双用来拍照的高档皮凉鞋借给了她。旅途结束,我这双鞋也被她穿得寿终正寝,可因此我却赢得了她的友谊和信任。
返程乘飞机时,如佳特意与我坐在一起。她紧紧地靠着我,眩窗外碧空中云卷云舒,不时有轻纱般的浓雾掠过,太空呈现出一片虚无缥缈。也许是受这氛围感染,她说:“我有个难题想问问你,因为我不知该怎么办。”
女人在一起大多喜欢谈感情的事,如佳娓娓诉说着她爱的故事和烦恼。
如佳十五岁读初二时,情窦初开的她暗恋上地理老师阿明,一个大她十三岁的有妇之夫。阿明也喜欢上她,俩人的故事在黄山脚下那座不大的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后阿明被学校开除公职,她本人在勉强读完初中后,就到外地亲戚家完成了高中的学业。之后,她又义无反顾地回到小城,继续着她的初恋。
阿明失业后开了家饭店,没想到饭店生意红火,没几年,他就成了小城数得上的大款。如佳说他非常爱她,每次见面他都亲自给她烧好多菜,一样样喂给她吃,而且话题总是离不开烧菜。可如佳最受不了男人婆婆妈妈,特别烦他的厨子经。如佳因当年他教地理的缘故,喜欢上了旅游,就干上了导游这一行。心烦时她就带远地方的团队,离开他一阵。回来后,往往又如胶似漆。
让如佳真正苦恼的不是阿明的爱好,而是他的婚姻。阿明的老婆也非常爱他,坚决不肯离婚,甚至跟阿明表态愿意与如佳共享其丈夫。阿明起先跟如佳信誓旦旦要与妻子离婚,但几年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毫无进展。过了几年,他似乎也疲了,竟安于现状起来。
有一天,如佳与阿明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她一气之下去了深圳,后又辗转来到了无锡。其间阿明多次外出找她,央求别离开他,但又承诺不了婚姻。
如佳想斩断情思,但十年的感情,却总让她挥之不去。
听完她的故事,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如佳说:“离开他吧,而且要坚决地离开。不管你们以前经历过怎样的风雨,爱得有多深,但他毕竟是别人的丈夫。对他来说同时拥有老婆和情人并不是负担,而且这样的日子越久,他就会越安之若素。而你呢,已等待了十年,得到了什么结果呢?你今年二十五岁了,人生的大好年华都献给了这段感情,你有几个二十五呢?趁自己还年轻,一切重新开始吧,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总是生活在这团乱麻中,太累了,也太不值了。”
我这番直露的表白,让如佳久久无语。我想如佳不是不明白,她心理比谁都清楚,只是下不了决心,想借外力刺激一下而已。
临别时,如佳说让她再考虑考虑,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一个月后,如佳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她解脱了,语气颇为轻松。
在无锡,如佳开始了新的感情生活。她又结识了一位朝鲜族的男同行,叫明哲,在上海工作。每个双休日,他都会坐火车到无锡来看望如佳,我对如佳戏称他是“男周渔”。
如佳有好一阵子如沐春风。我调侃地问:“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不太了解朝鲜族人,只是听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父亲说,朝鲜男人很大男子主义的,平时不大干活,连家里的农活都是女人干的,因为战争男女比例失调。”如佳说他正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汉形象,而且他的名字中有一个“明”字。
然而,几个月之后,他们却分手了。
如佳又一次找到我,一脸忧郁。原来,一次,明哲来无锡探望如佳时,她正发着高烧,可明哲只顾自己高谈阔论,联给她倒杯水都想不到。病中的如佳心里特别脆弱,她想起了以前阿明的种种好处,特别是以前生病时阿明给她熬的稠稠的粥,每次阿明总是很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如佳流泪了,弄得明哲手足无措,从此俩人之间温馨不再,情缘终于断绝。
过不久,我往如佳租住的小屋打电话。一位嗓音颇有磁性的男子声音传入耳际,说她上街买早点去了,有事可转告。
见到如佳时,我让她老实交代。出乎意料,这次她语焉不详,只是说生活感觉寂寞,有点想家。
过了几天,她来电问我家附近的一个公园怎么走。我问怎么会去那?她说最近正要去那学吹箫。我说箫声太凄凉了,你这样的花样年华,不要太自伤。她说:“我的心已老。”
一天,如佳突然要请我吃晚饭,说是来跟我告别的。我心里酸酸的,感觉眼前的她似乎又多了几分沧桑。她看我难过,就说自己不会马上离开,还要料理一下琐事,只是可能说走就走,如果哪天手机打不通了,那就是她走了。
我问她到哪里去,她说要回家乡黄山。
“那你以后还会离开家乡吗?”我问。
“不会了,都老姑娘一个了。家里来电说帮我在本地物色了一个对象,要我回去看看。”她平静地说。
“你确定自己回去后不会去找他(阿明)吗?”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些唐突,想收回已来不及了。
可她并没在意,只是轻轻地用调羹搅动着碗里的汤,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相对无言……
春节的拜年电话后,如佳一直没有消息。我无从打听,只是一听到有人到黄山去旅游,就会想起她。
也许她是故意不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
也许她已为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