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说一夫一妻这种人际关系单一到了“可怜”的程度,对周末夫妻,多边恋等非主流性关系加以美化。这是对社会主流的冒犯,而冒犯主流会让社会变得更不宽容,反而不利于为非主流的人们争取正当权利。
作者:薛涌
相关阅读:
李银河:驳薛涌,中国社会离后现代挺远
薛涌:李银河,请慢些生气
薛涌:启蒙陷阱中的李银河
非常感谢李银河博士就我对她的批评作出的回应,也很遗憾这样的回应未能在报纸上公开发表。为了免除进一步的误解,我不妨先说明一下为什么要站出来和她辩论。
其实,李博士回应中讲的绝大部分观点我都同意:一个文明社会,应该宽容非主流的性行为。如果有人读过我最近在“社会学茶座”上连载的“男同性恋:希腊民主之父” 的文章的话,恐怕就不会相信我是个对私人领域内的性行为不宽容的人。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强调:我对同性恋,单身,婚前性行为等等,不仅宽容,而且尊重。对多边恋,周末夫妻等等,也能够宽容,并且完全支持李博士的“法律不能制裁在私人领域的性行为”的主张。(唯一的例外,是法律必须制裁那些知道自己有通过性行为传播的疾病,并在不告诉自己的性伴侣的情况下与之发生性关系的人。)不过,我个人对这种非专一型的性关系模式的宽容并不等于尊重。我要告诉人们:单一的性关系(即一对一的性关系),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种比较健康的生活方式。这即使在西方社会,也是被反复证明了的事实。
我和李博士辩论的第一个理由,就是这种价值观念的不同。至少就我读到的她在媒体的言论看,她对可以纳入单一性关系的同性恋,婚前性行为,单身等生活方式,和周末夫妻,多边恋等等非专一的性关系不加区别。仿佛这些都代表着一种新价值。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第二,当今中国社会,许多象李博士这样学养较好的人士,在性和婚姻的问题上都持自由派的观点。持保守主义观点的人,要么当沉默的大多数,要么出来对李博士进行人身攻击。在这些涉及每个人的生活的问题上,我们很难看到不同观点的理性交锋。因为李博士在思想上受不到理性的挑战,却被卑鄙的谩骂所包围,甚至有人利用其个人生活的不幸企图对她进行伤害。在这种极端恶劣和不公的环境下,再坚强的人,有时就难免自己也被非理性的情绪所裹挟,乃至不能冷静地对待媒体。所以,我愿意站出来,唱个保守派的角色,通过思想的竞争,使公众认识到这一问题的复杂性。同时,这也是我个人表达对她的知识见解和良知的敬意的方式。
我对李博士最大的批评是,她几乎每一谈起一夫一妻,就说我们的人际关系单一到了“可怜”的程度,一提周末夫妻,多边恋,就说是“人民群众的创造性”,甚至和西方社会新的生活方式联系起来,好象后者已经成为一种优越的价值。李博士在美国读的博士,我也在美国住了十多年,相信大家的观察不至于差距太大。美国肯定有多边恋(周末夫妻我个人没有听说过,但不敢说没有),有性派对。但是,作为一个在主流社会中生活的普通人,我个人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听人谈论。我订了四份报纸,四份杂志,看有线电视新闻,听广播,几乎没有见到有关问题的正面讨论或报道。偶尔能见到的,是在某些犯罪的报道中,会涉及罪犯或受害者的复杂的性关系。我的观察当然受个人角度的局限,但大致不会差很多:美国的社会对这些事情宽容,只要不妨碍公共秩序(比如导致犯罪等等),没有人来干涉。但是,也没有人把这类事情当成“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来讨论。
我当然支持李博士宽容各种私人领域的性行为的主张。但我无法认同她对多边恋等非专一性关系如此玫瑰色的描述。事实上,专一的性关系,即所谓配偶文化,正是十八十九世纪西方启蒙中产阶级形成的主流价值。这种价值,即使经历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仍然主导着社会。
今年出公布的PEW研究中心的调查表明:在美国社会,结婚的人远比不结婚的人幸福(其“非常幸福”的比率有43%对24%之差)。结婚的人,成功的比例比不结婚的要高。不久前“纽约时报”的长篇报道也显示,受教育越高的人,结婚率越高。另外“波士顿环球报”报道,白人的结婚率,比黑人高得多。而黑人社区的许多社会问题,和他们在性行为上太随便有紧密的关系。作为一个社会学家,一味把多边恋等等说成“人民群众的创造性”,而漏过这些基本的数据,至少是不够严谨,对公众也有误导。
我倒是觉得,当今的中国社会,木子美可以被炒得火爆,“单身贵族”会被集中报道,但一般老百姓的感情,即那种一夫一妻的生活,仿佛真是单一得无聊,没有人会注意。在我看来,这种老百姓的传统生活,代表着我们社会的美德。这里的“传统”,当然不是一夫多妻的“中国”传统,而是西方启蒙时代以后被大多数现代社会所接受的“人类共同的”传统,是建立在人人平等基础上的专一的感情纽带。
我如果要扮演李博士的角色为那些有非主流的性关系的人争取权利的话,我会这样说:婚姻家庭是我们所珍爱的,建筑在爱情之上的伴侣关系是非常幸运的。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婚姻家庭。他们有自由选择他们的性行为,性关系。他们的选择,也不会危害社会大多数人的利益。同时,我也相信,他们选择来选择去,大多数人最后还会选择婚姻家庭作为自己的归宿。因为对大多数人来说,没有任何关系能比这样的关系更重要。
最后我希望对李博士说的是:通过冒犯主流价值,比如说一夫一妻的关系单一得可怜等等,不仅无助于保护少数人的权利,反而会适得其反,让被冒犯的主流社会变得更不宽容。最好还是学习西方同性恋者争取自己的权利的方式:他们或她们把自己的运动建筑在对主流社会的尊重之上:一夫一妻,白头到老,这是多么美丽的事情!你们享受着这种上帝所赐予的幸福,为什么不让我们也享受同样的幸福?为什么不让我们堂堂正正地结婚?我看到一对同性恋要求结婚的照片:他们都两鬓斑白,手里拿着一张小标语,上面写着“一起生活了四十年!”多么让人感动!这样的办法,才能斥诸主流社会的良知,最后为自己赢得权利。
原文题目:我为什么和李银河辩论?
【 投票结果】
本投票起止时间:
08-22 至 08-29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