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有很多外观雄伟壮丽内在极为精致炫人的、具有百年左右历史的西洋建筑,这也是我个人喜欢上海的主要原因,所以一旦决定要长期在这个城市住下来,我当然别无选择的想尽办法一定要找到这样的房子来住。
一般来说,上海这种住宅建筑不是国有单位在使用,就是另有要员住着,很难会轮到我。我曾有缘在虹桥开发区住过一年那样的独栋英式洋房,只是租金贵得实在惊人,短时期住住,过过洋人的瘾而已。可是,真正好看的是那些高大的公共建筑,外型当然更为气派壮观,内部空间及装潢更是华丽耀眼。但是,那些旧时的公共建筑能够租给民间做办公室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怎么可能被拿来住人,除非你是象我一样的老上海,除非你是象我一样对上海的老建筑熟透。没错,我就是对上海老建筑算是很熟悉的新上海老台胞,所以才有本事、有机会可以租下倚临黄浦江与苏州河交口的解放前日本领事馆的顶楼,改装成我在上海的落脚住宅。
因为正式的设计工作室搬到黄浦区的苏州河边了,我不得不也搬到附近住,要住回黄浦区,我当然得坚持找黄浦江边了,一则视野开阔,二则可以拥有窗外就是世界最美的都市景观之一。何况我这窗外不但可以看到新兴的浦东高层建筑景观,还能看到保护完整的浦西外滩那排老上海象征的金融大街的万国博览建筑。
整个上海就只有这黄浦江与苏州河交口的几栋房子,可以同时饱览这样的景观,其中除了前苏联领事馆和我住了近五年的海鸥饭店,接着几栋都有单位占用。我就是苦口婆心磨得他们把顶楼租给我的。
这栋建于1905年的红砖洋楼,柱身柱头梁线装饰花样多且华丽,楼高每层都在5m以上。现在一至三楼白天有一些私人公司租用办公,到晚上,整栋房子空荡荡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很是奇幻,对一直以来就喜欢孤单有点孤僻的我,正合适。有朋友来看我,都当鬼屋形容,我倒是住得很开心。唯一不好的是江上过往拖船、轮船的马达声和鸣叫声,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把我惊醒。大船就在50m开外驶过,那深夜突然的鸣叫是很吓人的。
严格来说,被大家叫做蒙古包的四楼,并不是真的四楼,只是从三楼走廊边辟开的一个宽70cm、有点陡的小楼梯爬上去的小阁楼。说它小,是因为对比于整栋楼而言。事实上,它也有150大,建筑空间是个四坡落水的圆弧穹隆拱顶,又圆又拱,不圆也不拱,屋顶中央又有两个尖尖的弧型凸出物,外形很特别。室内朝北一排开间以瓷砖壁炉为界隔出一开间宽3m的走道,走道外是一片70㎡的大露台。真可惜,露台不是朝江边,否则那真的是太完美了。
朝南的五分之四的空间没有其他隔间,只有中间两排、左右各三支的大木柱列,木柱下段三分之一是带有线脚的1m高基座。方型柱身四边都各起有五条内弧凹槽线,柱头顶端也起了两层线脚,虽算不上精致华丽,但也很够好看的。如果今天还想做,木头都不见得找得到了,都是当年从美国运来的大红杉木。
由于整个长方形的圆弧穹隆拱顶被进口走廊去掉五分之一,因此屋顶天蓬从屋内看来变成一个不完整的三落水穹隆,屋内空间却变成正方形的了。天蓬穹隆因为室内的六支柱列所延伸至墙壁面的四分之一弧拱型梁柱,因其装饰性的线角成为更优美的空间曲线,尤其是两墙交角与角间柱子所构成的四条梁柱线更特别。虽然我个人不见得真的喜欢这些过多的装饰线角,但是真正美的建筑线条是有其永恒的吸引力的。
比较遗憾是朝南江边景观方向的窗子,当年因为外型设计关系开得太小了,非但无法开阔的揽阅窗外美丽的景观,而且白天光线实在不足,还好靠走道一边的屋顶上左右开设了两个天窗,否则常年大白天在屋子开灯过日子,是很叫人受不了的。
事实上,对上海的住家,我根本没有任何设计,除了在原有的白墙与柱梁上轻轻的涂上一层传统的石灰水,木柱门扇拿清水洗干净,地板也刷干净后,打上一层蜡,装上台北带来的钢丝灯,免得伤害美丽的天蓬顶,这是唯一我能选择的。或所谓设计过的,家具都是我从老家搬过来的,而且为了保持和欣赏原建筑的空间与线条之美,我认为以减少家具对建筑本身美感的伤害,这才是我要设计的。我单身一个人过生活,一张床,一张大书桌和两张椅子,一件带轮子的活动衣架,我就可以生活了。丰富的简单是我的现在;反正,在办公室工作才是我未来在上海的全部。
这是一座被划归为市级古迹保护的红砖洋房,以我所知,应该可以说是上海保留最美的红砖洋房,这里进出的人也都称她叫红楼,她躲在也是解放前的石造建筑亚太经合会的背后,面向黄浦江,连上海人都不晓得有这么一栋美丽的红砖洋楼躲在黄浦江最贴水的一隅,而我的上海红楼梦还真的做到这红楼顶上的穹隆里来。
红楼梦,还跟真的一样。不是设计,只是生活,玩玩而已,不能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