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云南省河口县支前民兵营“支前模范连”四连
路红彩
上山
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染红了胶林。搬运了一天弹药的河口县支前民兵营四连的民兵们,正准备端碗吃饭。这时,边防部队某部后勤部政委匆匆赶到连队来了,看他那兴奋的神色,跟随四连的民兵营副教导员樊华春季四连的连长柴家福、指导员赵进银,就猜到了八、九分:一定又有什么新任务了!他们立即迎了上去。
果然,一项紧急任务交给了四连:某部的一支穿插部队已插上黄连山,截断了沙巴的第三一六A师的退路。现在战斗打得很激烈,弹药消耗很大,上级命令四连,火速飞奔黄连山,为这支部队的二营运送弹药、粮食,抢救伤员。
接受任务后,跟随四连的民兵营副指导员樊华春,高声问大家:“同志们,这次任务很艰巨,我们每人要背七十斤,两天走一百二十里路,大家有决心没有?”“有!”全连同志异口同声回答。各班排长也纷纷表示:部队打到哪里,我们就跟随战斗到哪里!保证弹药、干粮送得上,伤员救得下,快下命令吧!这坚决有力地回答,象阵阵春雷在群山回响……
这天晚上十点多钟,四连跟随增援部队出发了。
黄连山,海拔三千多米,据说是印度支那最高的山峰之一。远远望去,只见雾霭深处,一座座峰峦时隐时现。四连的民兵们情绪很高昂。这个由瑶、沙、龙、壮、汉五个民族组成的支前队伍,几天来,日以继夜地为部队装卸弹药、物资,从未歇息过。
黄连山的越寇在河口一带犯下的罪行,他们都有亲身的感受,为了尽快消灭这帮背信弃义的家伙,几天的疲劳好像一下子都跑光了。每个民兵背着七十多斤重的弹药和干粮,摸着黑,穿越荆棘野草丛生的沟壑,顶着烈日攀登陡壁峭岩,汗水把衣服湿透了,肩膀被背带磨破了。想喝口水吧,沿途水源都被敌人投了毒,发出刺鼻的薰臭;想坐下歇歇肩吧,沿途布满了敌人的地雷,四周都是工兵插下的“危险”标记。并且随时都要防止敌人的小股偷袭或炮击,根本不能停。同志们忍着干渴和疲劳,一个踩着一个的脚印紧随部队前进,没有一个掉队的。
二十六日凌晨,四连抵近了黄连山主峰。越靠近主峰,敌情越复杂,山坡越陡峭,老天爷也偏偏作对,在午后下起瓢泼大雨。同志们用雨衣刚把背上的弹药、物资盖好,突然,前面有人喊了声:“敌人!”只见左侧山头的雨雾中,露出两顶盔式帽。柴连长果断地下达命令:“轻装跑步前进!”口令像电流一样传向每一个民兵战士。可是,能轻装什么呢?大家摸摸弹药,捏捏干粮,掂掂水壶,一样也不能丢啊!但是,不轻装又跟不上跑步前进的部队。怎么办?同志们狠了狠心,把毛毯、衣服、电筒、饭盒都丢了,有的同志甚至连口袋里的刮胡刀都轻装了,但谁也没仍一粒子弹、一块饼干。他们甩掉了这股敌人,穿过了敌人的封锁区。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民兵们泥一身,水一身,互相扯着衣服,一步一滑地向黄连山顶摸着。隐隐约约地听到上面的枪声了,大家紧紧背上的弹药、干粮,不禁一阵高兴。可是,前面没路了。一道闪电,照出一座陡壁,刀削斧劈似的横在队伍面前。柴连长正在着急,一个战士跑来向他报告,刚才那股敌人发现了部队和民兵,一直紧追不放,后卫部队已经和敌人干起来了。
前有陡壁,后有追兵,情况万分危急!前线急需弹药,战士们急需干粮,分秒不能停留!几个干部商量决定,搭人梯,上!
柴连长一人当先,爬上陡壁,甩下一根尼龙绳。同志们把弹药和干粮紧紧捆在身上,一个跟着一个,拉着绳子,扣着石缝,一步一蹬往上爬。拂晓前,雨停了,四连终于全部顺利地爬上了陡壁。这时,对面山头上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炮声。大家判断,那里可能就是二营阵地,便马不停蹄地立即向山头奔去。
山头上,扼守阵地的正是二营。敌三一六A师,在我四面包围下,像一群发狂的困兽,以一个团的兵力,白天黑夜轮番向二营阵地反扑,妄图撕开一个突破口。三天来,二营在缺粮断水的情况下,打退敌人整营、整连一次又一次的冲锋。现在,弹药也不多了,有的战士手榴弹打光了,就专拣敌人投来的手榴弹再向敌人投。粮尽弹绝,伤亡在不断增加……
正在这节骨眼上,四连赶到了。“同志们,我们给你们送弹药、干粮来啦!”这声音象久旱的田野响了声春雷,指战员们见民兵们扛着一箱箱弹药,挑着一桶桶饼干,背着一个个水壶,汗淋淋地跑来了,许多人高兴地流下了热泪。弹药就是生命,弹药就是胜利,大家顾不得亲热问好,立即接过弹药就往堑壕里跑,顿时,二营阵地上的机枪、小炮又吼叫起来了,手榴弹又在敌群中开花了。打退了敌人又一次冲锋。二营营长紧紧握住樊副教导员和柴连长的手,无比激动地说:“你们真是及时雨啊!我们要报请上级党委,给四连的战友记功!”
下山
四连的民兵把弹药、干粮送上阵地的第三天,他们配合二营将敌人的又一次反扑刚打下去,一个新的任务下达了:有七名重伤员和两名烈士必须马上护送回国。这个任务交给了一、二排,由指导员赵进银和副连长武国礼带领。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这话一点也不假。黄连山上一条条直上直下的小道,由于几天大雨的浇淋,简直象抹了一层油,稍不注意,就可能摔下深谷。再则,同志们已经战斗了五天五夜,体力消耗很大。要把伤员、烈士全部安全送回祖国,对七十八名民兵是个严峻的考验。大家只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就是爬,也要背着伤员爬回祖国!”为了防止摔翻伤员、烈士,大家用带子将他们固定在担架上。上下坡时,为了保持担架平衡,前头的同志就把担架高高举起,后头的同志就坐在地上,半步半步往下溜;许多同志裤子撕破了,臀部划出了血,但从不哼一声;有的同志摔倒了,宁愿让担架撞击在自己的胸脯上,也不让伤员摔在地上。老民兵梁玉珍,今年五十一岁了,在全连年纪最大,前天为抢救伤员,在堑壕里摔伤了肋骨,正生病发高烧,可他谁也不告诉,还悄悄地忍着疼痛给班里的同志每人砍了一根木棍当拐杖。下陡坡时,他就在担架前面,用一根大棍子抵在坡上,让同志们踩着棍子,一步一步往下挪。就这样,一、二排的民兵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辗转周折,走出了黄连山,来到外珊河边。
暴雨后的外珊河,洪水猛涨,奔腾不息。为了不使伤员浸着水,民兵们选择了一段二十多米宽水势较稳的地方渡河。一班的担架过去了,二班的担架也过去了,三班的担架刚到河心,突然,被敌人发现,一阵猛烈的炮火袭来。
“宁肯自己被炸,也不能让伤员再负第二次伤!”一、二班的民兵冒着炮火将伤员抬到石岩、土坎旁隐蔽。一发炮弹落在离二班担架五米远的地方爆炸,民兵居元和、丁光作立即扑到担架上,一个盖上半身,一个盖下半身,严严伏在那个伤员身上。
“就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伤员!”河中心,三班的民兵冒着敌人的炮弹,抬着担架急急地朝河边赶。“轰!”一发炮弹落在他们身后爆炸,巨大的水柱,砰然而起,又落下。民兵王国生的臀部负伤,鲜血流出来,他没有理睬。民兵沈玉龙也负伤了,一块弹片从他后腰打进去,前腹穿出来,肚子上通了拳头大的洞,肠子快流出来了。他摇晃了一下,担架眼看要倾斜了,他咬紧牙关,用一只手捂着肠子,一只手把住担架的一角,象一根钢梁铁柱,撑着,撑着……颤抖地向前迈出一步、两步、三步……当王国生转过身来,急忙去接担架时,沈玉龙用尽最后的力气,往他肩上一推,只说了句:“不要管我,不要让伤员落水!”就倒在了外珊河的激流里。
滚滚的河水卷着烈士的鲜血奔腾而去。祖国人民的好儿子,英雄的民兵战士沈玉龙同志,为了保护伤员献出了他宝贵的生命!
“向沈玉龙学习!为沈玉龙报仇!”“一定要把伤员安全送回祖国!”这口号,象号角,响彻在民兵担架队里。同志们含着悲愤的眼泪,抬着伤员,抬着烈士,又踏上了征程。仇恨化作前进的力量,艰难锻炼着钢铁意志。一、二排的民兵又经过十几小时的跋涉,忍着饥饿、困乏,冲过了敌人的炮火封锁线,穿过茫茫丛林,于三月三日清晨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当他们看到飘在绿荫中的一面红“十”字小旗时,每个人的疲劳、憔悴的脸上挂满了幸福、喜悦的泪水:“伤员送到了,我们完成了任务!”
坚守
当一、二排的民兵户送伤员向回艰苦跋涉的时候,三排的民兵在樊副教导员和柴连长带领下,配合二营同敌人展开了激战。
炮弹不停地落在阵地上,敌人轮番向二营进攻。三排的四个民兵在抢救伤员中被炮弹炸伤,但民兵们仍不断地冲上阵地,抢救伤员。
三排长赵洪书和两个民兵正准备把一个伤员抬下阵地,突然,敌人的一挺机枪朝他们扫来,打得他们直不起身。眼看伤员在不断流血,不能再多耽搁了!赵排长干脆把伤员背在背上,低姿匍匐在泥巴里,双手交替抓着地上的草,两个民兵在后面抵住他的脚,一步一步向前爬行,及时把伤员送到了救护所。
在茅草和芭蕉叶搭起的临时救护所里。紧张的抢救工作也在同时进行。沙族民兵、医生梁正荣和卫生员盘文林,在部队卫生员负伤的情况下,全部担起了抢救伤员的重担。敌人的子弹在他们头上乱飞,炮弹在他们周围爆炸,但他们毫不在意,认真为伤员止血、包扎。这时,二营阵地上又缺水和断粮了。
虽然一号那天兄弟民兵连送来了几袋大米,但因缺水和怕烧火暴露目标遭敌炮袭,战士们只是咬一口野芭蕉秆嚼一口生米,一些伤员饥渴得昏了过去。看着眼前的情景,民兵们自觉倒干了所有的水壶,凑出三壶头天下雨时接的雨水;抖空了全部干粮袋,集中了五公斤压缩干粮,交给樊副教导员和梁医生给伤员吃。梁医生将水倒在饭盒里,放上点压缩饼干,点燃酒精灯,熬成稀粥,然后把伤员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给他们喂下。
夜深了,山峰阵阵,寒气袭人。樊副教导员把大家召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现在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伤员就是我们的亲人??”柴连长把全排四十七名同志分成十五个护理小组,指定四个民兵护理一个重伤员,两个民兵护理一个轻伤员。同志们把全排仅有的三床毯子和四十件雨衣拿出来,盖在伤员身上。大家怕伤员受冷,就几个人把一个伤员围在中间,用身体温暖伤员。同志们还摸黑砍来一些木棍,把干粮袋撕成布条,绷成十六副担架,做好把伤员送回祖国的准备。这一夜,为了照护伤员,大家谁都没有合过眼。
三月四日。山上已经一滴水也没有了,有的伤员发高烧说胡话,张着干裂的嘴唇不断呼唤:“水、水……”听着伤员的呼唤,柴连长心如刀绞。他想:“水就是生命啊!必须马上下山沟里取水救伤员!”但是,这时水沟对面的山头已被越军两个连占领,水源和取水的道路都在敌人火力封锁之下。透过那重重的迷雾,还隐约可以听到敌人挖工事的响声和叫骂声。很清楚,下山取水,可能会流血牺牲;但不下山取水,伤员就会有生命危险。柴连长和樊副教导员商议了一番,决定派人去抢水。立刻,干部纷纷要求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赵排长坚决要求说:“我年轻,手脚麻利,保证完成任务!”四十岁的樊副教导员说:“我过去打过仗,有战斗经验,要是碰上敌人,可以对付他几个,我去吧!”柴连长深情地对同志们说:“大家都不要争了,还是我去!如果遇到什么不幸,你们再想办法,一定要让伤员们喝上水,把亲人们安全送回祖国!”说完带着余建国、彭尔洪、陆广三个民兵,背上三十二个水壶,提上两只压缩干粮筒,每人背上一支自动步枪出发了。为了保护战友的安全,保证抢水成功,樊副教导员又派出三个民兵担任掩护,三个民兵在后面接应。
柴连长他们三个人接着晨雾和丛林的掩护,顺着岩壁,下到了山脚。嗬!老远就看到密草下面一池清泉。他们正准备下去饱饱喝个够,然后装满水壶。突然听到泉水附近的几间破草房里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咿哩哇啦的一句也听不懂。敌人!还去不去灌水?被发觉了怎么办?他们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柴连长望望其他三个同志,说:“你们先在这里隐蔽,我去看看。”三个同志想争辩,柴连长打了个手势,提上几个水壶,向塘边爬去了。水清的见底,水面平稳如镜。柴连长轻轻地把几个水壶都灌满了,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这才转身往回爬。
紧接着,三个民兵也一个跟着一个,爬到塘边,把全部水壶和干粮筒都灌满水,敌人还是没发现。他们顺利返回山顶。
水,就是生命,就是胜利啊!民兵们簇拥着,庆贺着。但大家一口也舍不得喝,马上在岩洞口遮上雨衣,烧了两干粮筒开水。民兵黄永祥又把全排仅有的半斤白糖倒进水里,然后分给各护理小组。同志们将开水吹凉,喂给伤员。一些昏迷的伤员,喝下几口水后渐渐清醒过来了。民兵们高兴地流下了眼泪。虽然大家连一口水也没喝上,但心里向饮了清凉饮料一样清甜、解渴。
最后,还剩下六壶水。樊副教导员和柴连长看着大家实在干渴得难受,便强行命令:每人喝两口润润嗓子。同志们推来推去,谁也舍不得喝。这时,阵地上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敌人的进攻又开始了。民兵们一致建议,把这六壶水给阵地最前沿的六连送去。
柴连长带着通信员罗玉贵背着六壶水到了六连阵地。六连王连长知道这是民兵们冒着生命危险抢来的,说什么也不肯药,柴连长急了,他拉住王连长深情地说:“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生死同赴,胜利共庆,这六壶水都不想要,你们还对得起民兵战友吗?”说完,硬把六壶水塞到王连长怀里。这六壶水在阵地上传来传去,战士们让干部,干部让战士。
王连长激动地对全连同志们高喊到:“同志们狠狠地打击敌人,用实际行动感谢民兵战友的关怀!”顿时,只见六连阵地上的机枪、冲锋枪向风暴一样向反扑而来的敌人扫去……
三月五日上午,我军攻克柑糖、沙巴,二营部队和四连三排的民兵与大部队胜利会师了!根据上级指示,二营继续向前挺进,三排民兵回国休整待命。在岔路分手时,战士们和民兵紧紧拥抱,热泪滚滚。那是多么难忘的感人的情谊啊!这正是:百里穿插惩越寇,鲜血凝结战友情。黄连山上团结紧,保卫四化建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