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总理李显龙谈中国股市,不赞成简单地提高印花税,关于中国崛起——
“没有人能控制中国”
第1问答
德国《明镜》周刊网络版6月21日刊登了对新加坡总理李显龙的访谈。今年是亚洲金融危机10周年,而鉴于最近中国股市的火暴行情,《明镜》周刊记者特别将两者联系起来,李显龙的回答是,中国股市有过热迹象,但不同于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国股市与其他国家的最大区别是它由政府控制,能撼动整个体系的外国游资还没能渗进上海,目前的问题只是结构性的。不过,李显龙不排除泡沫会在狂热和恐慌中破灭的可能。
如果只限于中国股市,我想还好控制,可能在某段时期影响区内其他股票市场的气氛。但是,如果中国经济崩溃,那么,对亚洲的冲击将非常巨大,因为中国现在已经是,或者说几乎是亚洲许多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李显龙
[关于中国股市]
“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不同”
《明镜》周刊:总理先生,此刻中国股票市场异常火暴,和1997年波及全球的亚洲金融危机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是否会再次经历亚洲金融危机?
李显龙:我认为两者是有区别的。它们的基础不一样。1997年前,亚洲许多国家处于支付赤字,热钱涌入区内。投资者喊着口号——投资亚洲。他们中大部分来到东南亚。他们只盯着股票指数买卖,而不在乎市场里有什么商品。这些热钱并不稳定。当投资气氛出现变化,某个国家例如泰国出现问题时,这些热钱马上就跑掉,就像它们跑进来时(一样快),那么,问题就爆发了。
目前,我认为亚洲确实热情高涨,但还没有达到1997年的程度。现在是流动性过剩,而不是不足。
《明镜》周刊:今天的投资者有没有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中吸取经验?
李显龙:我认为,中国的最大不同是他们有政府控制,主要是国内股票市场。上海的股票市场没有外围资金,没有能够突然间撼动整个体系、随时逃掉的外围资金。
“提高印花税就像在轴轮上放沙子”
《明镜》周刊:这听起来像中国政府有办法控制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
李显龙:我估计那些办法是有用的,但是,结构性问题是其中一个基本问题,不能通过将印花税从0.1%提高到0.3%来解决。提高印花税就像是在轴轮上放一些沙子,以将速度放慢。必须要有一个井井有条的、透明的市场。投资者应该是专业人士,而不是每天20万个普通用户拥入,嘴里说着“现在有机会变成有钱人,我要参与其中”。
“泡沫会在狂热和恐慌中破灭”
《明镜》周刊:最终会走向何方?
李显龙:市场起起伏伏,以前也发生过。问题是,它会令中国经济停滞不前,中国的银行存在问题,中国的公司主要不是靠股票市场融资,部分中国公司到海外融资,许多大公司都是国有企业。我想泡沫会在狂热、恐慌和剧烈撞击中破灭。
《明镜》周刊:到时对新加坡和其他东南亚国家会有什么冲击?
李显龙:如果只限于中国股市,我想还好控制,可能在某段时期影响区内其他股票市场的气氛。但是,如果中国经济崩溃,那么,对亚洲的冲击将非常巨大,因为中国现在已经是,或者说几乎是亚洲许多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对新加坡而言,如果把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算上,整个中国是我们最大的出口市场。
[面对中国挑战]
“中国是新加坡竞争对手”
《明镜》周刊:中国也是新加坡最大的威胁吗?
李显龙:中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们做得很好,他们在不断地自我提升。很明显的一点是,他们不会只停留在低端水平,他们也在前进。这就意味着高科技研发,这就意味着基于知识的IT业活动。很多科技跨国公司都在中国设立了研发中心。中国越是往上,我们就越应在弥补他们的不足上下功夫。他们是好样的,但我不相信他们能吸收全世界的投资。这也不是世界经济运作的方向。看看美国,它很繁荣,不过世界上还有很多利基市场(编者注:机会补缺市场)。《明镜》周刊:新加坡如何面对这一挑战?
李显龙:对,确实是一个挑战。首先,我们需要大量人才。你拥有得越多,你就会做得越好。
《明镜》周刊:欧洲、美国……全世界都在寻找人才。
李显龙:欧洲的社会氛围和美国不一样,在美国,你可以白手起家,成为比尔·盖茨。所以,我们需要在新加坡创造一种新氛围,让更多人成功,成为比尔·盖茨。我们拥有优良的教育体系,85%的学生获得高等预科教育,也就是说他们完成了10年学业,然后,他们或者进入大学,或者进入技工学校(也相当于大学)。当他们毕业后就能找到工作,他们的就业形势很好。
“中国转型过程我们帮了点小忙”
《明镜》周刊:新加坡想成为东南亚国家的楷模吗?
李显龙:不,不,我们不向许多国家提建议。我们要寻找的是适合自身的解决方案。我们有过成功经验,刚好,我们的一些经验让其他国家产生兴趣,他们可以看到我们是如何做的,然后根据他们的情况改进。每个国家都有不同,中国的人口是新加坡的300倍,印度也一样。
《明镜》周刊:不过,1992年,邓小平在著名的“南巡”期间说,中国应该向新加坡学习,你会因此感到自豪吗?
李显龙:他们派来了很多考察团,他们在向我们学习。在中国转型的过程中,我们或许是帮了点小忙。
《明镜》周刊:中国和美国,在这两个世界强国中,新加坡和谁的关系更游刃有余呢?
李显龙:中国繁荣强大,对区内是好事。如果中国羸弱混乱,会给区内带来许多问题。与此同时,我们相信,另一繁荣而有影响力的中心的存在,对区内也是好事。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一直是世界的重要因素,对经济、战略和安全都有良性的影响力。
《明镜》周刊:在华盛顿,民主党和共和党内部都在讨论如何让崛起的中国变得容易管理?
李显龙:你说的“容易管理”是什么意思?
《明镜》周刊:让中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李显龙:不,那不可能。中国不会受制于人。在过渡时期他们需要建设性关系。
《明镜》周刊:过渡期有多长?
李显龙:我想,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经济还在后头,军事就更在后头了。和美国硬碰硬没有好处。
《明镜》周刊:(美中关系)爆发点是台湾问题吗?
李显龙:目前机会很小。因为美国人不希望台湾做出任何不计后果的事情挑起事端。
[关于亚盟]
“我不认为可以组成亚盟”
《明镜》周刊:东盟有5.5亿人口,有可能像欧盟那样发展成亚洲联盟吗?
李显龙:我不认为我们可以组成亚盟,不过我们可以组成一个类似的共同体。我们需要紧密的经济联系,我们需要在安全问题上加强合作,在政治问题上也应如此。我们正在起草一个章程,希望今年秋天东盟成立40周年首脑会议上签署。对东南亚许多国家来说,国内问题是当务之急,如果国家领导人要在国内问题和东南亚利益问题上频繁转换,确实不易。
《明镜》周刊:缅甸是最头疼的?
李显龙:不,我不认为那是我们最头疼的国家,欧洲人才关注它。
[关于儿子接班]
“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明镜》周刊:对新加坡而言,总有一天,你的其中一个儿子会继承你的位置成为总理,就像你接你父亲李光耀的班那样吗?
李显龙: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不会打赌。新加坡不会像某些国家那样选举制度名存实亡,执政者可以确保家人接班。
《明镜》周刊:作为资政,你的父亲仍然是内阁成员,他在内阁中扮演什么角色?
李显龙:我们安排好所有的公事,我设想好主要问题,我们决定推行那些政策。如果他认为我们做错了,他会告诉我们为什么他认为是错的,我们会认真接受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