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西安6月4日电 (“新华视点”记者储国强、李柯勇、梁娟、周婷玉) 今年3月1日，陕西省神木县在全国率先尝试“全民免费医疗”，只要有神木户口，不管是农民还是城镇居民，生病住院所有费用报销90%左右。
这一尝试在全社会引起强烈反响，喝彩声、质疑声此起彼伏，也有言论称之为“乌托邦”梦想、拍脑袋的“大跃进”。“神木模式”在其他县市能不能、该不该复制推广？记者就此问题进行了一系列追踪。
“农民看病，政府出钱，我们和干部一样了”
“如果不是免费医疗，我现在肯定是在家里等死。”在神木县神华神东电力医院，术后的张海生侧卧在病床上，说话仍有点困难。
今年48岁的张海生是神木县马镇中梁村人。去年在内蒙古打工期间，他突然咳嗽吐血，包头一家医院查明患有肺支气管扩张，必须手术治疗。由于没钱，张海生没有做手术，花了1万多元治疗稳定病情后就回了老家。今年春节前，他又开始咳嗽吐血，借了5000元钱，住进了神华神东电力医院，仅住院一周，钱就花光了，只好自行出院了。
神木县实施全民免费医疗后，张海生终于可以手术了。5月4日，电力医院从西安唐都医院请来专业大夫给他做了肺叶切除术，目前他已经快痊愈了。据医院介绍，张海生所花的3万元按政策可以报销95%以上。
张海生是神木县“全民免费医疗”政策的首批获益者之一。根据这项政策，神木籍的城乡患者基本医疗接近于全额报销。
大保当镇高圪堵村村民白占发，十多年前右前臂做过手术植有钢板，但由于经济困难，钢板一直没有取出，两年前感染化脓，钢板外露，直到今年免费医疗政策出台后，他才到医院做手术取出钢板。记者在医院结算单上看到，他所花的3272元医疗费用中，自己只出了472元，其中400元为起付线的钱，72元为非医保药品的费用。
记者采访发现，这项政策最大的受惠者还是农民。在政策实施第一个月，县内7家定点医院接收的患者90%来自农村，2036名患者中有1832人是农村户口，县外定点医院接收的243名患者中有180人来自农村。
“我们农民过去有了病，害怕上医院，都是自己买点药，在家里硬扛着。”店塔镇石窑店71岁农民王号善说。5年前，王号善患上胃溃疡，一直拖着舍不得花钱看病，最终胃溃疡癌变为了胃窦癌，最近因为免费医疗他才接受手术。他说：“农民看病，政府出钱，我们和干部都一样了。”
“解决‘看病难’是政府的责任”
当神木人沉浸于免费医疗带来的自豪感时，外界的争议之声却一波接一波地轰然响起。“吃螃蟹”的神木因此迅速“蹿红”于各类媒体。
神木县在免费医疗实施之初，住院患者人数猛增。在一些定点医院尤其是新近落成启用的全县条件最好的神木县医院，一度出现了患者排长队，病床爆满，需要预约等待住院的现象。
一些质疑者认为，在“免费”激励下，医生和患者都存在一种过度占用政府财政享受医疗服务的倾向，其结果会带来财力不济，无以为继，最终导致这项政策不能坚持下去。
在我国推出新医改方案中，到2010年人均医疗补贴将达到120元的标准。而据神木县测算，这个县推行“全民免费医疗”，财政一年需要补贴至少1.5亿元，人均补贴400元左右，远远高于新医改方案的设计标准。对此，质疑者认为这项政策是“乌托邦”式的梦想，是“拍脑袋”的“大跃进”。
连日来，人们关注的焦点不断向深层次问题转移，如全民免费医疗会不会导致小病大医、无病大养的“过度医疗”现象？是否会引发医院和患者过度使用医疗资金的道德风险？会不会导致财政负担无以为继？这是不是领导者作秀的头脑发热工程……
外界的质疑让神木县的决策者感到不解。神木县卫生局副局长郭永田说：“我们的初衷十分简单，就是根据自身财力状况，让没钱的百姓也看得起病。”
“解决‘看病难’是政府的责任。”县委书记郭宝成说，“这是个新事物，我们也不知道运行当中会出现什么问题。本想让它实施半年后再向媒体透露，没想才两个多月就被捅出去了。”
“全民免费”实验能走多远？
面对记者的疑问，郭宝成表现得很自信。他说，自信来自于神木近年经济的快速发展，也来自于政策推出前为期15个月的充分调研和制度设计。
神木县近年来经济一直是跨越式发展，经济综合实力排在陕西省第1位。去年全县财政总收入72亿元，地方可支配收入23亿元，还有部分预算外收入。今年一季度全县完成财政总收入18.2亿元，同比增长91.6%。
郭宝成说：“经测算，全县40万人口基本医疗免费一年费用不到1.5亿元，不到县财政支出能力二十分之一。今年3月份免费医疗财政支出960万元，4月份1270万元，仍然没有超出这个范围。神木县煤炭资源探明储量500亿吨，财政有能力长久坚持全民免费医疗。”
此外，为防止全民免费医疗带来的道德风险，神木县还在制度上设置了重重“门槛”。神华神东电力医院副院长刘玉凯介绍，根据政策规定，当地城乡居民的住院患者要报销医疗费，需要达到一定的起付线：在乡镇医院治病，起付线为每人次200元；在县级医院为400元；县境外医院为3000元。每人每年报销上限为30万元。另外，患者每天治疗费用人均不超过400元，一些非医保范围内的特殊医疗和服务仍需自费。刘玉凯说：“这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过度医疗现象的发生。”
为了防止资金被滥用，神木县卫生局每天派出稽查员到医院进行实时监督，从病人入院、治疗到报销费用各个关卡进行把关。如果医院出现违规现象，将对其进行处罚，最重将吊销定点资格。
神木县医院院长麻保玉认为，免费医疗初期出现的患者爆满的“井喷”现象是在预料之中的。“但在高峰期过后，患者人数就会开始稳定下来，医院治疗也会趋于常态。”记者最近在神木县几家医院采访看到，神木县医院病床最紧张的内科住院部现在基本每天都有四五张空床。
体现宗旨的做法值得学习借鉴
神木县“全民免费医疗”推出后，许多人在问：“神木模式”对其他县市的医改有没有借鉴意义？能不能、该不该在其他县市进行复制与推广？
北大医药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刘国恩认为，神木县政府有财力、有想法为老百姓解决困难，这无可厚非，但神木县医改模式很难在其他县市推广。各地经济水平不同，其他县市没有财力进行效仿。
神木县一些干部也分析，尽管神木在全国百强县中排名才92位，但神木县的优势是人口相对较少，只有40多万人，实施全民免费医疗投入相对较少，这可能是百强县也不敢仿效的原因。神木县实施全民免费医疗，每年人均财政补贴400元左右，如果放大到全国，财政补贴将超过5000亿元，在全国推广难度很大。
神木县实施全民免费医疗后，陕西省卫生厅领导先后两次到神木调研。陕西省卫生厅办公室主任葛云峰认为，神木县的尝试是在当地经济超常规发展背景下的特殊产物，没有普遍性。“我们对此没有总结，总结了也推广不开。尤其是在西部欠发达地区，这一做法没有推广和示范意义。”
陕西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有关负责人表示，神木县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们有钱了想为老百姓办点实事，这种民生情怀值得肯定。但在当前医改正在推行的背景下，神木的“全民免费医疗”与新医改政策有不衔接的地方。
据分析，神木县的医保模式自成体系，很难异地流动。在今后全省启动医保异地结算、全省一卡通时，容易发生冲突。这种模式在人员迁出、迁入管理上面临较大的挑战。
如今，有关“神木现象”的讨论已经超出了医改本身。一位网友发帖说：“这不是一个医改方案问题，而是一个对待百姓态度的问题。实际上，从人均财政收入来看，比神木县经济实力强的县市不在少数，为什么只有神木县率先为百姓看病买单？也许这一方案并不完善，但其体现“为人民服务”宗旨的做法应该值得学习与借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