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基说,侯德明是过草地时掉队后在瓦切定居的,当年16岁,现在他只记得“贺龙”、“湖南”、“大庸”等几个汉语词汇。当地藏胞给他取了一个藏名叫“罗尔伍”,意思是“宝贝”。在瓦切,侯德明的人品被一个叫奇美拉姆的藏族女孩看上了,后来成为他的妻子,有了4个孩子。侯德明或许并不知晓更多的革命道理,但却有做人的原则:“文化大革命”初期,他是村里的仓库保管员,红卫兵们抄来的各家值钱的珠宝、首饰、毛皮、金银器物等都堆在仓库里。10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人们清点抄家物品时惊讶地发现,所有财物一件未少!侯德明没拿乡亲们的宝贝,他却成了人们心中真正的宝贝。1984年,当落实红军流失人员优抚政策时,所有藏胞都出面作证:他是真正的红军!
在草原生活多年,侯德明十分想念家乡大庸和亲人。有一年夏天,一个叫靳延谣的画家到瓦切写生,得知这事后,非常感动。靳当过兵,出于对一个老兵的敬重,他设法将侯德明的故事发布到媒体上。说来也巧,侯的家人竟在当地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一个远在川西的藏名叫罗尔伍、汉名侯德明的失散老红军想寻找他在湖南大庸(现张家界市)的亲人。这激起侯家兄弟到阿坝寻亲的念头。寻亲团经三天三夜长途跋涉抵达红原,经仔细了解和辨认,证实眼前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就是侯家苦苦寻找70年的大哥!寻亲团和侯德明抱头痛哭,70年的思念化成奔涌的泪水……
此后,侯德明回到了他梦绕魂牵的家乡,当地人民用夹道欢迎的隆重仪式迎接失散70年的儿子,很多人哭了,侯德明也哭了。“但看得出,那是幸福的泪水。”阿尔基告诉我,“这不,他从湖南回来后,将父母亲的照片也请来了。”
果然,在侯德明卧室的墙上,悬挂着两位汉族老人的画像。他闭着眼睛,在画像下默默转动经筒,脸上几乎没有表情。那是一种淡然、超脱还是恬静?我无法窥探他内心深处对故乡、父母、红军还有怎样的感情。这情景,让我突然想起唐师曾在北非阿拉曼盟军战士墓看到的一块碑,那是一位母亲给儿子立的,碑文是:
对世界,他仅是一名士兵
对母亲,他是整个世界
在中国,有多少母亲养育的优秀儿女,早已经融入雪山草地?
在甘肃迭部县,我错过一次拜访“红军少女”的机会。那是6月的一个黄昏,我走进两峰对峙的腊子口乡,年轻的藏族副乡长曾莉(藏名叫索南拉木)告诉我,她奶奶也是老红军,姓刘,四川阆中人,15岁参军,跟着大部队走到今天的甘南地区时,被狗咬了,治好伤后就定居在此。“你想见见她吗?”曾莉问,“她就住在几十公里外的洛大镇。”我因想早点翻越岷山的最后一座山峰铁尺梁,不想再走回头路,便婉拒了,这让我至今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