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共产党接手的上海,是一副用什么语言描述都不过分的烂摊子。新上海的第一任市长陈毅走马上任时,他看到的早已不是昔日的“东方巴黎”。国民党军队逃跑时炸沉的船只横在黄浦江上。近代中国工业化进程的象征江南造船所,也成了一片废墟。全市的主要工厂四分之三已经停工。饥饿和失业成了家常便饭。对市民们来说,手里的钞票几乎成了废纸。长期的恶性通货膨胀使人们不再相信纸币的价值,市民们大量兑换黄金、银元和外币。国民党特务还说:“只要控制了两白(粮食、棉纱)一黑(煤炭),就能置上海于死地。”一些资本家也纷纷传言:“共产党打仗可以得100分,搞政治可以得80分,而搞经济却只能得0分。”
这时候,陈云来到了上海,指挥新中国开国过程中经济战线上的第一场战役。在他的谋划下,大量的粮食悄悄地从东北等地运往上海,棉纱和煤的储备也在进行之中。当物价疯长到了市民难以忍受的顶点时,市场上忽然奇迹般地蹦出了人们期望已久的平价的“两白一黑”。此前囤积居奇并以为稳操胜券的投机商们再也吞不下了,一些投机商被迫倒闭。后来,毛泽东说,这场经济战役的意义“不下于淮海战役”。在人们眼里,缺乏城市经济管理经验的共产党人初战告捷,对未来执政全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好的兆头。
观望的民众充满期待地稳定了下来。事实上,这种期待在5月27日上海解放的时候就已出现。那天,一位年轻人打开自家大门,看到进城的人民解放军不扰百姓,睡在马路上面,不禁感叹道:“看来,国民党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年轻人就是中国民族资本家中的标志性人物荣毅仁。40多年后,他成为了新中国的国家副主席。
人心挪移
对蒋介石来说,“再也回不来”的感觉,早在1949年1月21日就出现了。那天,他在南京宣告“引退”,理由是“因故不能视事”。他把总统权力交给了副总统李宗仁代理。离开居住多年的南京总统府时,蒋介石特意让飞行员绕着南京古城飞了一圈。“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他心里非常清楚,政权的更迭即将发生。
其实,不光是蒋介石心里清楚,他身边的不少人也失去了信心。就在蒋介石“引退”20天后,他的结拜兄弟、当了20年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的戴季陶,在广州吞食大量的安眠药告别了“党国”。在此之前,蒋介石的幕僚长、总统府国策顾问陈布雷即已先行一步。陈布雷和戴季陶,一个被称为“领袖文胆”和“国民党的第一枝笔”,一个被称为蒋介石的“第一谋士”和国民党内的大理论家。陈布雷自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安静些”,戴季陶得知陈自杀后曾痛哭道:“我的心已死了”。文人自有文人的毛病,但他们大多把“道”看得很重。陈、戴的自我弃世,多少也是自绝于他们追随多年的“道”。国民党的治国之“道”似乎不再能唤起他们的希望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