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铭文的铜镜,历来都是铜镜研究和收藏的重点,铜镜铭文不仅对于研究汉字本身的演变过程具有一定的意义,各种各样的铭文还为我们了解古代社会提供了一个独特的窗口。下面,向读者介绍一面西汉末年的规矩镜,该镜径21公分,半圆钮,四叶纹钮座,钮座外围方框,内有十二地支铭,用十二个小乳钉作间隔。主纹饰为规矩四神,间以八枚乳钉;这八枚乳钉均围以八内向连弧纹座,因而在全镜的纹饰布局上显得较为突出。主纹饰外为铭文带,短斜线纹至缘。镜缘内圈为三角锯齿纹,外为卷草或忍冬纹。该镜工艺精湛,纹饰清晰,四神、羽人和禽兽造形生动,线条流畅,加之尺寸较大,单是从这几个方面,已经可以推断这是一面“尚方”造镜。更有意思的是镜铭:“令名之纪七言止,炼治冶铜华去恶宰,铸成错刀天下喜,安汉保真世毋有,长乐日进宜孙子”。在种类繁多的汉镜铭文中,记述西汉末年王莽当政时期的“货币政策”,并为之歌功颂德的,比较少见。
铭文中的“七”字,原文作“十”,经李学勤先生指教,因为横长竖短,应为“七”字。这样,就与汉镜铭文中较为常见的“(七)言之纪从镜始……”相合了。铭文中的“汉”字,因为锈蚀漫漶缺笔画不清楚,也是经李学勤先生指教,确认为“汉”字的。铭文中的“恶”字,是经李零先生指教,释读为“恶”字的。这个“恶”字,上半部分是在金文中常见的亚字形中,加了一横。这个字过去被很多人释为“恩”或“真”字,在常见的“铜华”镜铭中就成了“炼治冶铜华去恩真宰”,读起来总是感觉语义欠通,释为恶字后,就通顺了:“冶炼精粹之铜须除去不良的渣滓”。0703/20073916177647.jpg'镜铭由五句七言组成,前两句和最后一句都是汉镜铭文中常见的套话,而第三、四句“铸成错刀天下喜,安汉保真世毋有”这十四字铭文,说明了以下问题:
一、王莽铸“金错刀”的历史。
大家都知道,王莽于居摄二年公元7年五月,“变汉制,以周钱有子母相权,于是更造大钱,径寸二分,重十二铢,文曰‘大钱五十’。又造契刀、错刀。契刀,其环如大钱,身形如刀,长二寸,文曰‘契刀五百’。错刀,以黄金错其文,曰‘一刀直五千’。与五铢钱凡四品,并行”。这是王莽四改币制之始,在历史上也称得上是“著名”事件,“铸成错刀天下喜”就是说的这一史实。
二、此镜的铸造年代。
王莽于居摄二年五月“更造货”,铸金错刀、契刀和大钱;居摄三年公元8年末,改年号为初始元年,新朝建立,王莽自己当上了皇帝,再改年号为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由于“皇天革汉而立新,废刘而兴王,夫刘之为字卯、金、刀也,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乃更作小钱,……文曰‘小钱直一’,与前‘大钱五十’者为二品,并行”。从铸金错刀始,到大约一年半之后,王莽又进行了第二次币制改革。这样,铸金错刀、契刀和大钱五十的时间,即被限定在居摄二年五月到新朝建立的大约十八个月内,而这面有“铸成错刀”铭文的铜镜,也应当是在同一时间段内,是当权者为配合“币制改革”作宣传,指令“尚方”铸造生产出来的。因此,可以肯定:这面铜镜应该是铸造于公元7年年中后,到公元8年年底之前的时间内,是一面没有纪年铭的纪年镜,距今已有1996年的历史。
纪年镜由于自身的学术价值,一直受到学者和收藏界的重视。如日本学者梅原末治于昭和十七年1941年刊行了《汉三国六朝纪年镜图说》,书中列举了128面纪年镜,并进行了比较研究。也有人对纪年镜持怀疑态度,如英国学者鲁惟一在《七面纪年镜(居摄至元兴)的真伪》一书中论述的看法。见于著录的年代最早的纪年镜是传为朝鲜出土的居摄元年公元6年,连弧铭带镜,国内年代最早的纪年镜应为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始建国二年新家镜”,为公元10年铸造。
在请教孔祥星老师后得知,此前曾在扬州出土一面与本镜同样尺寸、同样纹饰、同样铭文的铜镜。这不仅为本镜铭文的释读找到了可供比较的样本,也为此镜铭的真实可靠,提供了旁证。扬州这面“错刀”镜,从拓片上看锈蚀比较严重,将二者比较后,仍然不难看出纹饰和铭文字体的一致性,可以判断,这是两面“同模镜”。今天,能找到具有如铭文的同模镜,是一种巧合和缘份,同时也反映出王莽政权为了推行其币制改革所作的宣传,规模是很大的,否则我们不可能在两千年后见到一模一样的“宣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