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代,“西安围城”之役,是一次震惊中国的重要战役,也是一幕惨绝人寰的大悲剧
。
1926年春,军阀刘镇华在吴佩孚的支持下,又勾结阎锡山以及陕南、陇东、陇南三镇守
使为援,统率近10万兵匪合一的镇嵩军大举寇陕。以迅雷之势直扑西安城下,环城筑堑,合
围数重,西安这座千古名城危在旦夕。
西安向为西北重镇,坚守此城,对当时策应广东革命政府的北伐,在战略上至关重要。
城中守军仅有杨虎城、李虎臣、卫定一三部,人不足一万,虽实力悬殊,但万众一心誓死不
屈。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茹草煮革、餐及油渣,仍与敌日夜奋战,寸土不让。以“城存与
存,城亡与亡”的决心,在极端艰苦的八个月守城战中,谱写了千百篇可歌可泣、慷慨悲壮
的革命英雄史诗。
为解救西安之围,中共北方局书记李大钊,特请于右任赴苏联敦促在苏联考察的冯玉祥
将军回国。冯欣然接受“进军西北,解西安围,出兵潼关,策应北伐”的主张,于1926年9
月16日在五原誓师,挥师入陕。镇篙军在援陕国民军和守城陕军的夹击下,狼狈逃窜。同年
11月28日,历时近八个月,艰苦卓绝的“西安围城”之役,始告胜利结束。
在围城期间,刘镇华为了围死城中军队,使尽了千方百计。沿城周挖壕沟70华里,沟后
筑土墙,并架设大炮隔绝内外,严防难民外逃。还丧心病狂地下令令纵火,毁城外麦田10多万
亩,火光数日不息。在附近被占各县,更是强行派款征夫,奸-烧杀,无所不为。围城后期
,城中粮食日缺,斗粟百元,且有价无市。居民只好挖野菜,剥树皮,餐油渣,咽糠麸,进
而煮皮带,吃药材,屠狗杀马,挖鼠罗雀,甚至出现了食死尸的惨剧。据当时警察局报告,
到九月以后,冻饿而死者,日达数百人。11月12日,一夜大雪,街头饿毙者几至两千人。“
西安围城”八月,据各种资料考核,死伤军民多达五万之众。军阀刘镇华为一己之私利,祸
陕八个月,同时也给晋豫两省老百姓造成了极大的灾难和负担,有人曾写对联讽刺他和阎锡
山曰:
“屠户本无行,八个月祸陕围城,只赢得千秋唾骂;
阎王也作伥,一年来赠粮供械,苦害了三省人民。”
“历史是过去与现在的对话。”如此激昂慷慨的斗争史,如此惨绝人寰之悲剧,理应镌
诸史册,示以为训。然而关于“西安围城”之役全面的、周详的史料记载为数并不很多。建
国后虽有个别前辈、学者所写的回忆录,但或限于一时一得,或语焉而不详,殊觉遗憾。
近年来,笔者参与《陕西省志》的编纂工作,其间接触到不少关于“西安围城”的纪事
诗,语言凝炼,内容十分生动感人。诗作者以耳闻目击或亲身经历的深切感受,以饱满的激
情和泪水,写下了大量珍贵的纪事“史诗”、真实地记录了这场惨痛的历史浩劫;生动地
描述了人民的苦难与辛酸,反映了围城前后的重大事件;深刻揭露了万恶军阀的残暴与罪恶
。为研究陕西民初的革命史,为丰富现代中国革命史,提供了系统翔实可贵的资料,使我们
在欣赏诗篇同时,也了解了这段重要历史。
这些“亦诗亦史”的作品有:
杨虎城将军有关“西安围城”的诗二首。杨时为守城军副总司令,实为守城的中坚力量
,通过其诗可以反映出守城组织者与指挥者忧国忧民、力撑危局的决心和抱负。
匡厚生之《长安围城记事诗百首》。作者亲历围城之役,时与-党人王授金、刘含初
等执教于城中“西安暑期学校”。举凡围城时大小战役、攻守布防,嵩军之烧杀暴行,居民
之饿毙惨状,守军之顽强事迹,援军之解围经过,均有较系统、详尽之描述。
近代陕西著名作家宋联奎《秦围杂咏》等共四十二首。时作家由城南家中避难入城,以
亲身经历和感慨,记述围城中耳闻目睹之事。
著名剧作家范紫东《苍鹅记事诗三十五首》。时作者任教于西安,且为易俗社之编辑主
任,剧作家站在同情人民的立场,以犀利的笔触,反映了“丙寅浩劫”从始至终的史实和感
受。
-党人张寒晖的《忆围城》,关中学者牛兆濂的《油渣神》,同盟会员金合暄的《丙
寅年西安围城竹枝词二十首》,以及礼泉学者王瑛吉的《丙寅围城记事诗》等,均从一个侧
面反映了围城之役带给人民的悲惨遭遇和辛酸经历。
著名诗人吴芳吉、胡仲候、胡步川等教授,围城时均任教于西安大学,他们共命于危城
,几濒于死。其时以诗简相酬答,各写其见闻感受,并设法寄往北京,刊于《学衡》杂志。
以知识分子的亲身经历,向海内外历数军阀罪恶,伸张正义,保存了许多珍贵史料。
亲自守卫南城的陕军将领刘文伯,著名报人、学者景梅九,为“坚守西安胜利八周年纪念大会”所写的诗、词《围城百事》、《满江红》,满怀豪情、慷慨悲壮地追忆了往事。
时任国民军驻陕总司令于右任的《西安城围启后再至药王山》等十一首诗词,虽系回忆
之作,但作者是国民联军解西安围的当事人;解围后又倡建革命公园,祭奠归葬死难军民;
终至促成国民军出兵潼关,誓师北伐。所以诗里行间简炼地反映了陕西民初以来重大革命事
件的原委,并且凭吊故人,抒发了豪情。
著名教授吴宓的《西征杂诗》,一百零五首,系解围后由京返陕的沿途见闻之作。其中
居西安期间的诗作四十首,记述了解围初期战乱的创伤和嵩军劫掠溃逃后的遗迹,以反映丧
乱之景况和民生之疾苦。
清末举人张尚谦的《感慨词)二十首。作者虽未亲历围城之役,但诗系举家避乱乾县时
的逃难愤慨之作,反映了镇嵩军寇陕后,因离乱给周围各县人民所带来的灾难与不幸。
这些记事诗,其所以珍贵,因其既可起到“以诗存史”的作用,也可有“以诗证史”的
价值。试引匡厚生描写城中居民冻饿情景的三首诗及其自注为证,读后,当使读者对围城中
灾民的悲惨遭遇,会有一个生动深刻的印象。
其一:饿犬如狼血眼红,
荒坟搜遍野尸空。
谁知饥饿道旁客,
亦在狺狺争夺中。
其注文:“城中死尸,到处可见,收埋稍迟,则犬来啮之。甚至有饿至难忍,假寐道旁
而群犬亦向之裂牙者。昨据友人言:彼亲见一饿倒老人,尚未绝气,群犬即围而争食。细观
老人,若欲格之而无力格之者,然迨彼飞身赶到从事驱逐,而老人之一臂一足已为群犬咬断
,分以去也。哀哉!”
其二;天际已穷掘地层,
可怜鼠雀亦兢兢。
伤心邻舍初笄女,
犹间餐毡能不能?
其注文:“城中动物,若牛、马、驴、骡、鸡、豕、狗之畜,十月间已经绝迹。以后若
上而飞鸟,下而鼠蛇,亦有人罗掘以充食。及至罗掘不得,则煮食若箱、若鞋之牛皮。食尽
则顾及垫炕、包衣之毛毡。予邻某少女,即曾有此表示者,幸经余力阻之而止。呜呼,可不
谓惨哉?
其三:风雪连天雨打门,
苍凉白昼似黄昏。
二千老弱一宵尽,
肠断何人为理冤。
其注文:“十一月十二日,风雪连天,白昼若晦,长安全城几断人影。”夫以久经饿倒
之人,一遇严寒如何能支,因之是日遂以死二千人传矣。越日,余往各处观之,见屋檐之下
,例毙无数;大道之中,横陈多尸。披乱麻布者有焉;拥旧棉絮者有焉;穿破夹衣者有焉;
着棉褥袄者有焉,此服色之不一也。有口含油渣而尚未咽下者;有突然倒地作欲起之势者;
有若彼此互抱而取暖着;有蜷曲于乱草之中,状若安睡者,此死相之不一也。其中男子最多
,妇人最少;老者最多,幼者最少;劳工最多,他界最少;此人色之不一也。于现至此,几
疑此身已入饿鬼地狱中,非历代帝王名都之长安城也。痛何如乎?……”
血淋淋的史实,触目惊心,读之催人泪下,思之悲惨难已。
史诗是一面镜子。军阀割据,敲诈勒索,争城夺地;民不聊生的动乱日子是一去不复返
了,但我们不能忘记过去。回忆昔日的苦难和离乱,可以激励人们更加热爱今天安定、美好
的幸福生活,从而焕发出艰苦创业,奋发图强,决心建设西安、振兴西安的勇气和力量,以
便在改革开放,振兴中华的大业中,作出更大的贡献。